阿鸾知道人心险恶不可捉摸,但没想到会有人恶毒至此,看着珏儿的神情更加难过了。珏儿接着讲述。
“他们一直留下我的性命,就是因为我的八字乃万中无一的,常人看来是天生命不好的。可那该死的道士说,只要能有我这样阴年阴历阴日阴时出生的女子的三魄,灌入二老爷的血扳指中,用二老爷的阳气镇压着,便可保他世代富贵安康。而剩下的三魂与四魄,则可以用至阳骨血封印,埋在二老爷一脉的祖坟中,可以庇佑后世。”
阿鸾:“那当时,鹿堇可在?”
鹿堇苦笑着说:“鹿家的镇宅之物我根本无法突破,当我感觉到鹿家出了大事时,已经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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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二老爷早在多年前就与大房一脉相争,渴望得到家主之位,然而却被当时的家主认为他心胸狭隘,不宜掌事,将家主之位传给了大房。二老爷一直认为自己无论是才学还是心机都胜过大老爷许多,大老爷不过是一个庸碌的老实人,没有一点家主气魄。越是得不到,就越是心里放不下,时间虽过去多年,可二老爷心里的坎越发不平。后来也栽培过自己的儿子,可自己的嫡子平庸,庶子虽有些小本事,但身份难登大雅之堂。眼见大房的鹿堇越发得族老的器重,二老爷便坐不住了。
再说这三老爷,幼年时便是个喜欢依附在二老爷身边的跟班。对大房的人颇为不喜,觉得二老爷才应该是鹿家的家主,也就一直在帮二老爷做着许多事。
在大夫人有孕时,二老爷曾找到这位大师给算过,鹿堇若能成功长大,必为人中龙凤。破解之法就是让他打娘胎里出来就体弱多病,这样,鹿堇死于自身疾病,也不算损了二老爷的阴德。也许能够打破这命数的,便是鹿堇身边有着至阴的女子,会扰乱鹿堇的命。二老爷本没把这话当回事,甚至在大房带回珏儿时也未曾在意,直到看见鹿堇身体日日见好,才开始警觉起来,偷偷拿了珏儿的八字给了大师,便发觉坏事了。
终于等到了大师算好的日子,二老爷叫人绑来被折磨昏迷但还是满脑子愤恨的珏儿,将她绑在粗木棍上。大师开始念念有词,手里一会儿挥动着浮尘,一会儿又拿起一些符纸。正午的天空一瞬间阴沉起来,天上的雷云压的很低。
街道上的人们都道是突然变了天,可能要下大雨,都急急的回了家,而已经成了鬼魂的鹿堇却发现,这些雷云都集中在鹿家顶上,心中顿感不妙,可自己已经被鬼差追捕了几日了,是自顾不暇。一直想要再与珏儿见上一面的执念,导致鹿堇一直在与鬼差周旋。多日下来,灵魂好像开始有些不稳,自己也不大能使出力量了。
天上雷云轰轰作响,一直未有雷劈下来。鹿家大院里,被灌下一碗药水的珏儿感觉浑身撕裂一般的疼痛,而那道士嘴里念得东西一直让自己觉得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被扯出去,而自己一点抵抗不了。剧烈的疼痛让珏儿无法忍受,惨叫了起来。
听见珏儿的叫声,鹿堇着急难耐,直直的想要往鹿家冲,一次又一次的被弹回来,灵魂一点一点的被打散。而鹿堇顾不得自己,只想进去看看鹿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自从前几日,自己刚刚躲开鬼差回到鹿家附近时,看见珏儿被二叔扣着回家,便觉得奇怪。之后便听到有传言说自己娘亲疯了,父亲也不久于人世,便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此刻的鹿堇,害怕珏儿也受到迫害,连鬼差出现在他身后都没有察觉。
鹿家的天空上,一道雷光打下来,劈中了放在院里道士桌上的一块扳指。原本就泛着血色的扳指,此刻血光更甚,珏儿倒在地上没了气息。鹿家门外,鬼差用锁链捆住了不停挣扎的鹿堇,将他一同向后方的一道黑洞里拖着。鹿堇看见自己里那黑洞越来越近,心中绝望,大声哭嚎着珏儿的名字,身体还在拼命挣扎,可是没有人听见他的声音。
黑洞消失在街道上,鹿堇面色惨绝的被鬼差拽着向前走,嘴里一直念着珏儿,眼泪也一直不停的流。走了几步路后,便看见前方出现一座大桥,桥下一条说不出颜色的河流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河岸边盛开着数不清的花。桥的那头有一名身穿宽袖大红衣袍的女子,正一脸冷漠的看着自己,有一柄巨大的铁勺扛在肩上,脚边是一口半个人高的锅子,面上好像还冒着一丝丝热气。
待鹿堇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时,挣扎的更加厉害了,突然,桥上出现一个光影。光影外看起来像是人间,一个墨绿衣服的女子正将一个灵魂送了进来,抬眼看了鹿堇一眼。鹿堇赶忙投去求助的眼神,大声喊着:“姑娘,姑娘救我,我还不能去投胎,珏儿还再受苦,我要去救她,姑娘!”
当时的秦夕娘根本没有理会鹿堇,转身便要离去,可鹿堇一直在大声嚷嚷:“姑娘!姑娘别走啊!救救我!我可以不投胎,生生世世给你做牛做马!姑娘,我很能打架的!姑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救救珏儿吧。”一边说,还一边大哭着,口水眼泪浑进嘴里,吐字都开始不清楚了。
“唉”秦夕娘叹了口气,抬脚走了过来,站在鹿堇与鬼差的面前,手上掐着诀,一掌劈断了锁链,“两位小哥,这个人我先借用一段时日,日后我会亲手扭送他回来的。”说完,便拎着还在一抽一抽的发愣的鹿堇走了。
桥对岸的红衣女子看见了整个过程,皱着眉头嘟嘟囔囔:“死女娃,又惹麻烦”,然后将那两名鬼差给忽悠走了。
被秦夕娘救下的鹿堇告诉了秦夕娘自己的情况,并哀求秦夕娘让自己去救珏儿
“珏儿么”秦夕娘闭着眼,手上掐了掐,“这名女子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也没有魂魄去投胎。”
“怎么会,珏儿好端端的怎么就不在人世了,没有去投胎?那她是不是和我一样成了鬼?”
见秦夕娘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把秦琴,放在膝盖上,抚了起来。随着秦夕娘的琴声,鹿堇看见了所有他不曾知道的故事,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瘫倒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秦夕娘已经收起秦琴,对着地上发愣的鹿堇说:“的确是有人行逆天之举,做丧德之事,走吧。”
鹿堇赶忙爬起来跟在秦夕娘身后。
秦夕娘带着鹿堇来到鹿家,对鹿堇说:“时间有限,还有半个时辰,珏儿的魂魄将会彻底被融化,我们要分头行动。我去鹿家拿走那枚扳指,你去他们祖坟刨出来那个封印的罐子。”
鹿堇二话没说,转身便向鹿家祖坟去了。秦夕娘则拿出一个小铃铛,轻轻摇着向前走,几步便到了鹿二老爷的身后。鹿二老爷正独自一人坐在曾经大老爷的书房中,喝着茶哼着小曲,享受着家主的美好日子。秦夕娘一个手刀就将鹿二老爷劈晕了,然后拿出一个与二老爷的扳指几乎无二的扳指来,几下功夫,便顺利的离开了鹿家。换走扳指的时候,秦夕娘还在二老爷的茶水里下了一些粉末。
到了与鹿堇约好的荒地后,迟迟未见鹿堇回来,秦夕娘有些担心。眼见半个时辰就快要到了,鹿堇才浑身是伤,马上就要魂飞魄散的样子抱着一个陶罐冲了过来,不过身后还跟着那个老道士。
鹿堇紧紧抱着陶罐,看见秦夕娘眼睛顿时一亮,赶忙躲在秦夕娘身后:“好姐姐,就是这个臭道士,害的我爹娘、珏儿和我都惨死。方才我去挖坟,被他碰上给收拾了一顿,好不容易才逃过来的。好姐姐,快揍他。”
看见鹿堇这不正经样子,秦夕娘有些无语。
“你是什么人,竟然与厉鬼为伍?”道士看见秦夕娘与鹿堇熟识,讶异片刻。
不过秦夕娘根本不愿与他多话,吩咐鹿堇抱着陶罐躲远些,自己又拿出那把秦琴,飞快的弹了起来。那老道士还没开口,便两眼一翻倒了。秦夕娘手脚飞快的从老道士身体中抓住了想要逃走的灵魂,塞进了琴中。罢了,还很是不情愿的说:“这么恶心的灵魂,真是脏了我的琴。”鹿堇看见秦夕娘这流畅的动作,咽了咽口水。
在秦夕娘的催促下,鹿堇将陶罐打开,倒出里面依托黑乎乎的东西。秦夕娘拿出扳指,与那坨黑色放在一起,便开始弹琴。
黑色物体与扳指中,一道道紫红色的光球飞出,渐渐融合在了一起。而弹琴的秦夕娘开始流汗,脸色开始泛白,看见光球融合后,一名少女站在二人面前,秦夕娘才准备收手了。不过二人没想到的是,死后的珏儿,心中怨气太甚,又被老道士做了法,更是怨念深重。此刻与怨灵无异,看见眼前的鹿堇和秦夕娘,珏儿杀意汹涌,朝二人冲来。
但秦夕娘这一日因为法术用的太多有些疲倦,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被珏儿近了身。眼看珏儿黑长的指甲已经快要到秦夕娘心口了,鹿堇突然挡在二人之间,一把抱住了珏儿,替秦夕娘挡住了这一击,不过自己的身形更加透明了。
“好姐姐,快先压制住珏儿啊,我撑不了多久的。”鹿堇看着怀中没有神志的珏儿,心疼无比,眼眶红红的紧紧拦着珏儿,任由珏儿一次又一次的攻击。
秦夕娘思索了片刻,又开始弹琴,琴声像是一双手一般靠近珏儿。珏儿看见靠近自己的手,开始挣扎要逃走,可无奈被鹿堇抱的死死的。琴声形成的手伸向珏儿的头,从里面抽出一团光晕回到了琴里,珏儿也再次昏迷了过去。
秦夕娘疲惫不已,一旁的鹿堇也身受重伤,抱着珏儿不肯松手。
“好姐姐,珏儿这是怎么了?”
“我抽了她附着着记忆的那一缕魂魄,这样她不会被怨气所控制。”
“所有的记忆?那…那岂不是连我也不记得了。”鹿堇有些伤心的看了看珏儿安睡的面庞。
“有一个法子。”秦夕娘也坐在地上,一边擦拭自己的汗水一边说:“以你们两个现在的情况是不能去投胎的,一个灵魂单薄,一个魂魄不全,都需要温养。珏儿的灵魂暂时带在我身边,这一抹怨念的魂魄则由你带着一同温养,直至消散这怨气后,才可让她完整。”
鹿堇大喜,“如此甚好,那我要带着这缕魂魄去哪里温养呢?”
秦夕娘顿了片刻,说道:“那个地方,我不能去,只有一个人能带你去。”
鹿堇疑惑,秦夕娘犹豫了一下说:“那个穿红衣服煮汤的老太婆,你去找她吧。”
说完,秦夕娘将琴里老道士的魂魄抽出来后,让鹿堇抱着琴走了,而老道士的魂魄直接被扔给了鬼差,鬼差见此人生前做过不少违背天理的事,没有带去投胎,而是直接带去审判。
“鹿堇,这温养的时日不短,别忘了你的承诺,你会给我当牛做马的。”秦夕娘对鹿堇说着。
“那是自然,姐姐对我的大恩自是不必说的。”
“那就好,去了那里,别学的那些不着调的人的坏脾性,否则便不把珏儿给你。”秦夕娘不再理会鹿堇,转身走远了。而鹿堇带着那把秦琴,瑟缩的走过了桥,站在红衣女子的面前,小心翼翼的告诉她自己的事。
“这死女娃,当老娘这孟婆是做甚的?竟然还差遣起我来了?”说完骂骂咧咧的开始向后走了,鹿堇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走啊,早点滚去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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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直到前些日子,鹿堇才突然出现的?”阿鸾听完故事,大大松了一口气,同时内心再次感怀娘子的温柔。
鹿堇:“是啊,真的好长一段日子啊,感觉在里面呆了几千万年呢。”
珏儿在一旁接着嘴:“尽瞎说”
“那鹿家的那些人呢?可有得到报应?”
鹿堇和珏儿都露出笑容,“这是自然,他们丧尽了天良,下场自然不会好的”
鹿二老爷自那日昏迷醒来过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喝了口茶水定了定神,发现没有什么不妥的事,便也没放在心上。只不过后来,每天夜里都做噩梦,有鬼差来索命,每天没噩梦惊醒,开始觉得有人要害他。看身边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不怀好意,鹿家内部一团乱麻,被疯魔的二老爷搅和的不得安宁。不过几年,二老爷便精神不济猝死了,其夫人家眷子女,皆因二老爷种种疑心病的病,死的死,逃的逃,二房就此消失。三房更是不必说,自二老爷开始疑心后,最看不过眼的便是三房,使出各种手段将三房的人也都迫害了大半,至此鹿家也算是彻底结束了。死后的二老爷自然不能顺利投胎,将会永生永世承受刑罚之苦。其余人也都接受审判,根据恶行程度,承受不同的后果。
“娘子做了个人偶给我当身体,让我跟在身边,但总归不能长久,索性就不要身体了。”珏儿感叹道:“以前总感觉身体轻飘飘的,许多时候都觉着自己缺了点什么但又说不出来,身体也老是被缚着似的,现下倒是自在了不少。”
“不过,我还是有一些不明白,鹿堇回来是好事啊,为何娘子这段时间如临大敌一般呢?”阿鸾疑惑。
这时,鹿堇在一旁倒是红了脸,珏儿也气鼓鼓的说:“都怪他,在温养时惹了不少麻烦,害的我在生死簿上没了名字,成了个无名的野鬼。”
“嘿嘿嘿,这不挺好嘛,现在咱俩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鹿堇笑嘻嘻地凑到珏儿跟前。
珏儿告诉阿鸾说,鹿堇在那边,经常捉弄鬼差们,所以被惩罚在生死簿上划掉了二人的名字,让他们二人无法离开掌控。听到自己惹得珏儿不能往生,这才觉得自己闯了祸。看着珏儿的灵魂已经温养的差不多了,便赶忙来找秦夕娘求助。
秦夕娘知道后,无语至极,看着净学会吊儿郎当的鹿堇有些想把他直接打散。不过还是吩咐了鹿堇外出去找一些材料回来,将二人一同收在特质的铃铛里了。
“嘿嘿,小夕夕就是嘴硬心软,说着不许我接近珏儿,还是尽全力帮我们呢。”鹿堇骄傲的说着,让阿鸾与珏儿在一旁也是无奈。珏儿对着鹿堇说:“孟婆姐姐教你的这一身本事,可得好好护着娘子啊。”鹿堇在那拍着胸脯说着大话。阿鸾心里想着,看来以后,这里有的热闹了。
秦夕娘的屋里,孟婆突然出现,看着熟睡的秦夕娘,摇了摇头,然后咬牙切齿的捏了捏秦夕娘的脸,小声骂着:“怎么这心肠这么软,又给自己找事儿,这下好了吧,害的我也要跟你一起被罚。本来就没个出头日的在那干活,现在还要增加时间。”
然后就一边气急败坏的召出回去的通道,还一边说:“每次惹事儿都要我来兜底,给你弄成了两个护卫,不用被那些东西找茬了,真是麻烦……”
而秦夕娘悄悄抬手揉了揉脸上被揪红的印,嘴角弯了弯。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