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鸾,主街上好似闹腾的紧。”秦夕娘刚修养好的身体,仍是整日被阿鸾拘着不许乱动弹,在床上躺着感觉要瘫了。这会儿听见外头有锣鼓声,便好奇问了。
“娘子这段时间都在休息怕是不知道,今日是段家那位段围少爷与温家二小姐温舒涵的大喜日子,这会儿队伍正从外边过呢。”阿鸾一边拿着清乐廊的账簿打着算盘,一边回着话。
秦夕娘回忆了一下这二人,却没什么印象。阿鸾见状接着说道:“这两位都是不大出门的,据说段家公子是个温柔安静的人,温二小姐也是个娴静气度、知书达理的,听说月琴还弹得不错,曾经来咱们店里定过一把顶好的月琴呢。二人倒是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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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上的队伍敲敲打打的走过,段围与温舒涵二人在众人的道贺声中结束了一天的疲累。晚间在喜房内,几名丫鬟婆子伺候着二人揭盖头、喝酒、吃生饺。
“其他人先下去吧,香桃留下。”
“是”
待下人们离去后,段围对着温舒涵说:“这是香桃,打小就跟在我身边,是个放心的人,以后就让她跟在你身边吧。”
温舒涵微笑着点头:“你放心的人,我自然也放心。”
一旁的香桃闻言,跪在地上向温舒涵行李:“婢子香桃,见过少夫人”。温舒涵从梳妆盒中拿了些银两给香桃做赏,香桃也未作推辞,接下赏赐后便让两位新人单独相处了。只不过,在关上门之后,香桃看向手中的银两,面上尽是嫌恶。斜眼看了一眼关上门的喜房,嘴里还啐了一声。
回到下人住的偏房后,香桃开始洗脸准备上床歇着,倒了水后看见绿竹与翠兰二人还在轻声谈笑,俩人看见香桃回来,翠兰开口便问她:“香桃姐姐,咱的新少奶奶是个好相与的人吗?”而绿竹在香桃回来后便不再多说,小心的躺下。
绿竹与翠兰都是二等丫鬟,不比香桃的地位,虽说也是被拨来伺候少奶奶的,但都是一些外间的活,里屋的情况基本只有香桃一人;所以看见香桃翠兰便打听了起来,万一自己命好能被提去少奶奶身边,也好有个准备。
“好不好相与那得相与了才知道,咱们是段家的丫鬟,主子只有老爷、夫人与少爷小姐。少奶奶是新妇,也是个外人,你们要拎清楚些。”香桃撇着嘴说着。
听到这话,绿竹与翠兰对视一眼,缩了缩脖子,不再说话。香桃将赏赐的银两扔进自己的小梳妆盒里,再从梳妆盒里拿出一朵淡粉色的簪花来,小心的抚摸着,眼神充满爱意。片刻,再小心的收起来,才去睡下。
第二日一早,香桃便来到喜房门口准备着,听见里头叫着自己,便推门进去。身后跟着几个丫头端着水伺候两人清洗,一名婆子走进来,看了看床上对着段围与温舒涵露出一抹暧昧的笑,温舒涵顿时涨红了脸。看见这一幕的香桃心中更有些恶心,不过面上并未露出什么。待温舒涵整理好后,香桃跟在温舒涵身后,走到前厅去向老爷夫人请安。
先前那婆子已经早她们一步来过了,此刻夫人正一脸笑容的做在主位上等着温舒涵,一旁的段老爷也是略带笑意。
吃过儿媳妇敬的茶后,夫人看了看温舒涵身后的香桃,点了点头。
“香桃是自小就在家里的,做事也仔细,人也本分,围儿让她跟着你也是用心了。”
“儿媳明白。”
温舒涵是温家二小姐,虽说吃穿用度没有长女的规格,但也没有次过太多。不过温舒涵是个明事理的,从没有过太多争夺的心思,一心希望温家顺遂。此次嫁给段家能够给温家带来些许荣耀,再加上听说这段家公子是难得的好儿郎。于是温舒涵没从娘家带一个丫鬟,此举也让段家明白温家的心意:嫁与段家,便先是段家媳,再是温家女。因此,段夫人对温舒涵的懂事又多了几分欣喜。
而香桃却没有这么想,下人们的舌根总是越嚼越远,温家相比段家来说只是个小门小户,也就比段家那几支没落旁支要好上几分罢了。不是长女还能嫁给主家公子,已经是上辈子积福了。还如此寒酸的就来了,活活让外人看了笑话,还是段家的笑话。香桃打心眼里就看不上这温舒涵,觉着温舒涵一心攀附少爷。也就少爷心思少待人和善,看不出她这七巧玲珑心,自己可要时时盯着她,不让她害了少爷。
想到这些,香桃直了直腰板。
之后的日子里,香桃一如既往的做自己的差事,没有纰漏没有过头,温舒涵也觉得香桃是个仔细人。温舒涵还是偶尔会在家里抚琴,不过每次段围一定会在一旁安静的听着,并夸赞温舒涵曲同人一般令人舒心。
一日晚饭时,一家人聚在一起和乐的用饭,偶尔也有一两句闲谈惹得饭桌上时有笑意。段家小姐是个没心眼的直爽人,看见兄长一直往温舒涵碗里夹菜,内心欣喜,没憋住笑出了声。看见大家都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便没遮拦的说:“哥哥如今有了嫂嫂,心里便忘了还有个没出阁的妹妹了,整日浓情蜜意,不是弹琴就是夹菜,看的人羞羞脸。”
大家都笑着,温舒涵与段围都有些红脸,段围更是说妹妹都快到及笄的年岁了,还如此说话,当心以后嫁了人遭人嫌。
“哎哟我的好哥哥,我现下还在家里就已经遭你嫌了,往后要真出了门受了欺负,怕是只有嫂嫂能护我一二了。”桌上的笑声更加浓烈,温舒涵也一直掩着嘴,段夫人拧了一下段小姐,说还是个姑娘家,整日把嫁人的话挂在最边上,不害臊。
气氛愉悦的晚饭是段家的常事,主子们和乐,做下人的也松活些。饭后,段围与温舒涵向二人的院子溜达着,温舒涵突然说着:“夫君,刚才妹妹说起嫁人,我想着,这姑娘家到了年岁,许个好人家才是个归宿。”
段围看着温舒涵,柔和问:“夫人可是想到什么了?”
温舒涵拉过香桃来:“我跟管家也打听过了,香桃过了今年冬天就十五了,正是嫁人的年龄。”
此话一出,香桃瞬时慌了神,抬头盯着温舒涵的脸。
“不过冬天过后便是新春年节,待到明年开春后倒是可以挑个好日子。”温舒涵轻柔的声音传进香桃的耳朵里,就像厉鬼一样叫唤着。
“这倒是你们女子的心细,我倒是没注意到,差点误了香桃了。夫人可有合适的人选了,毕竟是打小就在家里的,还是要仔细挑一挑。”段围也点着头说。
温舒涵抓起香桃的手回答道:“香桃虽跟我不算久,不过做事为人我都喜欢的紧,自是不能亏待了她。我会好好挑选,不让香桃被欺负的…”
温舒涵话还没说完,香桃急忙抽回了手,迅速跪在地上,“少爷、少夫人,香桃,香桃不愿嫁人,香桃只想待在段家伺候。”
二人只当是香桃小女儿情,叫香桃起身。可香桃看出二人没在意自己的话,跪在地上不肯起,眼里都包着泪。
段围看见香桃这样,便解围的说:“这件事夫人先挑着人家,等有好人选以后再提吧,此刻先不说了。”
听见段围的话后,香桃才抹了眼角的泪站起来,走回二人身后。跟在温舒涵身后的香桃一直低着头,眼睛却盯着温舒涵的背影,心里恶狠狠的认为温舒涵想要把自己赶走,决不能让温舒涵得逞。
夜里香桃伺候完二人歇下后回了房,今夜不该她当值,她也不愿意多待。回到房后,香桃再一次想到晚间的对话,更是心气,直接将手中的水杯砸出了门,差点砸到刚回来的绿竹。绿竹快走两步进来,看见好似不悦的香桃,小心地问:“香桃姐姐这是怎么了,怎的摔碎了杯子?”
香桃才懒得理她,自己的事还轮不到这些丫头们理会。见香桃没答话,绿竹自讨了个没趣,收拾了门口的碎渣后,换了衣衫准备歇下。这时翠兰也回来了,与香桃不同的是一脸的喜色,嘴里还哼着小调。
人还没坐下,便见到绿竹给自己使眼色,翠兰没明白,还笑着从怀里拿出一个玉镯子。镯子成色并不算太上好,不过已经是这些丫头们难得收到的好物件了。而且翠兰只是二等丫头,没能够近身伺候过,得到这等赏赐,自是喜不自禁。
“绿竹姐姐,你看这镯子,颜色真好。是今儿个早些时候给少夫人收拾换洗的衣物时,少夫人给的。少夫人真是大方,气度也好,我求了少夫人多多提点着我,她也笑着答应了呢,还跟我说了好会子的话。”
翠兰一边说一边收镯子,想着等以后这些都会成自己的嫁妆。突然香桃一个箭步冲过来抓起翠兰手中还未收起的镯子便狠狠地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翠兰阻止不及,眼见着镯子碎在地上,尖叫着推开香桃趴在地上捡碎渣子。一旁刚躺下的绿竹看见事发突然,吓了一跳,赶忙裹着被子坐起身来。
“没出息的东西,这么个破镯子就哄着你当宝贝似的供着了,不知道还以为段家亏待你了。”香桃开始向着翠兰撒气。
“香桃姐姐这话说的,我自是比不得你大丫头得脸,好东西见得多,可也不见得香桃姐姐平日里吃香喝辣的时候想着我们啊。”翠兰也是气急,对着香桃讥讽道。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敢与我大呼小叫,还指望我拉扯着,白日做梦!那少夫人使点小手段,竟也让你们以为能爬到我头上去了。”香桃傲气十足,一脸不屑的对着翠兰。
“香桃姐姐莫不是怕我会抢了你少夫人的大丫头身份?也是,少夫人对待下人确实极好的,经常赏好东西,香桃姐姐是担心以后我会分走你的好处吗!?若嫉恨了我,直接与少夫人说与便是,为何要砸我镯子!”翠兰看着地上的镯子碎成几段,感觉心肝宝贝都被人毁了。
“呸,谁稀罕当她的丫头得她的破烂货,也是少爷心慈还这样好的待她,难不成还以为将来能独占少爷吗?不过是个小门小户的二小姐,真把自己当成是大家千金吗?凭她也配?你们还真把她当成个未来夫人了。”香桃又回想起晚间温舒涵说要把自己赶走的事,不免得说话不过脑子了。
“哟,听香桃姐姐这些话的意思是,觉得少夫人身份不够?那谁够?只怕在香桃姐姐眼里,只有你自己才配的上少爷了吧。”翠兰用帕子包裹住碎掉的镯子站起身来,对着香桃冷嘲热讽。香桃多次仗着身份做着些派头,大有当自己也是半个主子的样子。
香桃听见脸上有着一丝得意,提着一边嘴角白了翠兰一眼:“你们以为我为什么能从小就跟在少爷身边?少爷对我自是对旁人不同的,只不过碍于身份,我也不愿让少爷为难。以少爷的天资,只有那些贵女才可与少爷站在一同。”
听到这话,翠兰与绿竹都瞪大了眼睛,看着香桃就像看着鬼一样。半晌,翠兰突然哈哈笑起来,还越发上气不接下气,“哎哟喂,我的天啊,你…哈哈哈…你听听自己的话…少爷待你不同?少爷待谁都是温和尔雅的,也就你是自作多情…哈哈哈…还不愿让少爷为难…哈哈哈”。
看见翠兰的大笑,香桃并不理会,她们这些人怎么可能明白自己与少爷的感情呢?不过在翠兰的笑声中,香桃也冷静了下来,想到自己刚才说出的话要是被少爷和温舒涵知道,指不定要给少爷惹些麻烦。
想了想,香桃便不顾翠兰的呼喊,用手帕捂着翠兰的嘴把她往外拽,而一旁早就吓呆了的绿竹想要上前帮忙分开二人,可香桃一个冷眼看过来,她便不敢动了。香桃略年长翠兰些岁数,力气也不是小个子的翠兰能比的,没几下便被香桃拖了出门。
香桃与翠兰离开了好一阵,期间的绿竹无数次想要起身追去,可是一想到香桃临走前看自己的神情,这两腿肚子就直打颤,站不起来。绿竹的性子一直是瑟缩的,遇事总是担惊受怕,所以一直也没能给自己混出些名堂来,平日里总是被香桃压着,这性子更加怯懦了。
回来的仅有香桃一人,绿竹往床里躲了躲。香桃从梳妆盒里拿出一些碎银子,想了想又多拿了一些出来,坐到床边打开绿竹攥紧了被子的手,将银子放了上去。
“我知道你是个不多话的,也更懂事些,这些银子你收着,该说的不该说的你心里有数。”香桃直勾勾盯着绿竹。
“香桃…香桃姐姐,翠兰呢?”绿竹更加害怕了,发着抖问着。
“翠兰自己去院子溜达了,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明天就回来了。你只消回答我,这银子,你要是不要。”
绿竹看了看手中的银子,快抵上自己半年的工钱了,拿给家里能还好些债了。心里思量了片刻,绿竹咬了咬牙,将银子攥紧:“香桃姐姐放心,今日晚上我们回来后都歇的早,不知道翠兰去了哪里。”
听到这些,香桃笑了笑,绿竹的家里欠着好些钱,所以对这些银子是没有抵抗能力的,而翠兰是个孤儿,根本没人替她出头。香桃心里暗自窃喜,幸好自己早早清楚了这二人的情况,不然还有的麻烦呢。
第二天一早,香桃依旧在温舒涵身边伺候着,脸上的表情比以往更加冷淡了,温舒涵也没注意到,只感觉近段时间都浑身乏力,总是困倦。将自己身子的情况与夫人说后,便请了大夫来。
这天一早,段家的热闹分成了两边,一边是下人们发现在一个偏僻小院里有脚印,顺着脚印走到里面的井边,看见了已经泡的浮肿的翠兰。
而另一边,是经过大夫诊断后,才后知后觉有了身孕的少夫人,段家上下一时都手忙脚乱。
下人门在管家的吩咐下急急将翠兰的身体捞起拖到山上乱葬岗掩埋了,而段家主、夫人以及少爷小姐则毫不知情的围在温舒涵的床边,脸上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段夫人更是一直叮嘱着,叫温舒涵日后不可劳累,得仔细着,最好是连琴也先停下。
唯一与众人不同的,是在角落里的香桃,瞪着大眼睛盯着被众人围着的温舒涵,嘴里一口银牙快要被咬碎了。“不能让温舒涵这么顺心,她不过是个攀附的小人而已,怎配生少爷的孩子,只有自己才是少爷心里的人。”香桃脸色阴沉下来,心里开始盘算起来。
“能怀上是你上辈子积德积福,能不能平安生下来,才是你这辈子有没有这个命!”
————第一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