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见多识广,定知真假。买回去养在院里,名花倾城两相欢,你夫君还不知有多高兴呢!”卖花女调笑道。
但见织夏犹豫不决,心里一咯噔,深知机不可失。于是,竹筒里倒豆子似的,“我真的是无路可走了,才打算卖掉墨荷的。夫人若不信,可去周边村庄打听打听我李墨荷,哪个人不说我李墨荷爱花如命,尤其是这株养了三年的花儿。要不是家里的赌鬼欠了一屁股的赌债,讨债的三天两头上门,没法过日子。家徒四壁,没米下饭,饿得前胸贴后背,我实在不忍心卖了它。”
李墨荷声泪俱下,看向怀中的墨荷越发不舍,面色优戚,好像在卖儿卖女一般。一想到自己的坎坷身世和不幸遭遇,人生不如意,一把辛酸泪。身若浮萍,几多挣扎。
织夏思量片刻,见她身着虽朴素简单,但难掩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一丝高雅之气。
李墨荷不像是山野村姑,倒有几分官家小姐的气质。只不知中间发生了何事,使她一夕沦落为卖花女。
织夏当即信了七八分,而且她手中的确实是珍品,买回去放在院子里装装门面,添几分素雅,倒也是好的。
“这花怎么卖?”
李墨荷见织夏心动,喜得眉开眼笑,张口开价:“不多不少,五百两白银。”
“五百两?太贵了。”小尘大叫道,她仿佛看见白花花的五百两银子,从钱袋里飞了出去,肉刺得很。她若是知道她老爹是名符其实的大富翁,那就另当别论了。但眼下,五百两能买多少好吃的糕点?够她吃好几年的了,她在心里盘算一阵,万分痛惜。
织夏自然不晓得刹那功夫,小尘已围着五百两银子转了好大一圈,她淡淡说道:“实不相瞒,今日出来的匆忙,没带这么多的银子。”
话一出口,小尘几乎要欢呼大叫了,扑过去亲吻娘亲的脸蛋。一盆花在她眼中不过是一盆花而已,她年纪小,未受过园艺的熏陶,自然是不识货。
花与点心,她当然选择能吃的。
李墨荷一听此话,脸色有些不大好,正暗自思量,一把急促的呼唤声从他们身后传了过来,“墨荷,墨荷,大事不好了。你家田郎……他他他被官差爷爷带走了,你快回去看看。”
一位打扮朴实的大婶冲了过来,一把拉过惊吓过度的李墨荷,气喘吁吁地道:“他吃了城里混混慕之延的官司,慕之延说他欠钱不还。”
“我就知道会这样。”李墨荷跺了跺脚,被夫君下狱的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又气又恼,想把那闹心的冤家,揪到眼前好好骂一顿,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去赌。
“早说过你家的不争气,嗜赌如命,迟早会被他拖累死,你还不信。”报信的大婶一副你看被我说中了的样子,惹得李墨荷更加恼火。
李墨荷虽然气自己的夫君不中用,但毕竟是自己选的良人,遇人不淑,能怨谁?
“夫人,江湖救急。这株墨荷我卖三百两银子,我等钱用。”李墨荷转而对织夏说,火烧眉毛的时刻,她只想早点脱手,好去搭救自己的夫君,免得他深受牢狱之苦。
一日夫妻百日恩。
织夏犯难,下意识地瞄了明成瑾一眼,明成瑾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微笑,痛快地从钱袋中取出五百两银票,递给忧容满面的李墨荷。
李墨荷握着沉甸甸的银票数了数,见多了两百两银子。她虽然急需用钱,却不失傲骨,面对他人的同情和施舍,她断然拒绝。李墨荷在大婶的抽气声中还给明成瑾两百两,她坚定地说道:“说好三百两就三百两,你给的是怜悯而不是公道。”
“夫人你的花。”李墨荷收了钱,迫不及待地将墨荷塞给若有所思的织夏。
织夏一抱住深紫墨荷,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血的思念。
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
等织夏回过神来时,李墨荷的踪影已经消失在树影间。
第二次是在他们逛街时,身后突然钻出了身着素衣的卖花女,叫住了他们。
李墨荷娇声细语:“两位,买花不?”
织夏豁然回头,见着眉眼含笑的李墨荷,看着比之前愁眉不展,拉着人买花的李墨荷要精神多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
织夏笑问:“你相公呢?怎不跟你一起出来?”
“我们俩不喜欢整天腻在一起,他有他的事,我有我的事,做完各自的事,晚上回家好团聚。”李墨荷笑盈盈地说道,银铃般的笑声着实好听,引得路人频频回首,看着娇俏明媚的卖花女子。
“看来事情解决了?”织夏问。
“送了二百两银子,总算了结这件事。”李墨荷话锋一转,“你们要去哪里?”
相识一场,是一种缘分。
得到帮助,是一种福气。
李墨荷因织夏买下她的墨荷,心存感激,不由得多问一句,亲友间才会问的话。
而织夏对清清浅浅笑着的李墨荷大有好感,沉淀在她身上的书香气,只有世家子弟才会有。
“我们打算找个地方坐坐。”织夏粲然一笑,道,“你每天都出来卖花么?”
“是的,风雨无阻。除非花草养的不好,我才会躲在家里发呆。”李墨荷坦诚相待,织夏对她的好感又高了不少。
“我看你不像普通人家出来的女子,为何沦落到每日街头卖花呢?”
揭人伤疤并非织夏的喜好,只是她看不透李墨荷。因此,寻根问底,触人忌讳,好奇是她的本性。
织夏耐心地等了一刻钟,以为是自己不识趣,打算换个轻松的话题,怎料李墨荷淡然一笑,“不请我小坐一会儿,谈天说地。”
一番说辞,柳暗花明。
织夏请李墨荷到茶馆小坐,点了西湖龙井茶招待李墨荷。
自始至终,明成瑾识趣地保持沉默。
织夏对明成瑾的配合,相当满意,替他叫了几样他喜欢吃的点心,喂饱他。
“夫人想必对我的来历好奇万分,其实我的过去平平无奇,说出来怕扫兴。”李墨荷开口。
织夏笑道:“若是你不想说,我不会逼你的。萍水相逢,你没必要向我坦白一切。从我们相识,你也没问过我来自何方,姓甚名谁。”
织夏以退为进,退一步,海阔天空。
“江湖儿女,不一定非要知道对方是谁。”李墨荷大方识体,轻轻松松避过锋芒。但多年来从未有人关心过她是谁,她来自哪里,积在心底的话几乎都要烂了。今日碰着一面之缘的人,话到嘴边再也关不住,她柔声说道,“二十年前,盛京有户李家。”
“你是李家后人?”明成瑾皱眉问道,为她的身世唏嘘不已。
盛京李家,世代为宫廷花匠,掌管御花园的花花草草,因二十年陷入后妃争权漩涡。一夕之间,从隆恩圣重的李家从高处跌入地狱,他们的结局不外乎发配边疆,入宫为奴。唯有十岁以下的幼童,因立太子一事,躲过一劫,贬黜盛京,沦落他乡为客。
“公子一猜就中,若我没猜错的话,二位是从盛京来的客人。”李墨荷淡然说道,“昔日人丁兴旺的李家,经过这几年的波折,剩下的只有我和宫中的二姐。”
“那时年幼,不知该何去何从。母亲娘家在南方,我便一路南下,一番波折,我到达外祖家,以为会有人迎接我。怎奈,祸不单行,外祖家也出了事,我便入了我相公家为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