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墨荷孤身南下,冷暖自知。料想她必吃了一定的苦头,但她偏偏不以为意,也不曾有任何怨言,过着随遇而安的生活。也许是无法改变自己的遭遇,与其抱怨终生,还不如坐看云起时。
织夏对李墨荷的欣赏又上了一个层次,见她不肯说个中艰辛,也不勉强她。
“我相信你的眼光,想必你的相公也不是泛泛之辈?”织夏试探。
李墨荷轻笑一声,眼里的蜜意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她柔声道:“我相公出自书香门第,本该受祖荫庇护,平步青云。天意弄人,相公去考取功名时,中了榜眼,却被人构陷购买考题,遭到怀疑,终身不得为官。自此一事,相公备受打击,家里又接二连三的出事,没过几年,家境败坏,生活难以为继。相公本是翩翩贵公子,哪受得了遭人白眼的打击。于是,我们夫妻俩连夜搬家,来到此处。他卖字画为生,而我则卖花养家。度日艰难,他又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面对粗茶淡饭,虽然不置一词,但他心里苦得很,只好借酒浇愁,或小赌几把麻痹自己。”
“他娶了你是他的福气。”织夏感慨道。
“我们彼此相依才是最大的福气。”李墨荷甜甜一笑,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后会有期。”
李墨荷辞别织夏和明成瑾,匆匆赶回家,继续干活。她在家不仅养花,而且兜揽他人的衣物,替人洗刷干净。
一双洁白莹润的素手,长年累月地替他人清洗衣物,手上的肌肤早已粗糙不堪,一到冬天,冻疮爬满双手。
她坐在院子里,不停地捶着沉重的外衣,想赶在晚饭前将衣物洗完,拿到应得的钱,她才能去买米。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市上米价飞涨,屋漏偏逢连夜雨,难道今夜又得吃稀薄的米粥?
“墨荷,快来,你看我今日买了什么?”一把低沉的声音从门外兴奋地传进来。
李墨荷一门心思放在衣物上,哪顾得上田君意的兴致,她头也不抬地回了句:“你买了什么?家里没米了,米价又贵,今晚都不知道要吃什么?”
田君意一把扯起李墨荷,扔到她手中的棒槌,献宝似的送上一只烧好的肥鸡,道:“别洗衣衫了,我买了醉鸡坊的肥鸡,晚上当下酒菜。米你也不用愁,米缸早被我填满馋人的大米。”
李墨荷怔了怔,盯着他手中香喷喷的醉鸡,不解道:“你哪来那么多钱?不会又去赌坊赢了一把?”
“你别把我看没了,我虽然去过赌坊,但这钱不是赌赢得来的,而是我替刘家老爷写了一天的字赚来的。”田君意眉飞色舞地说道,面色容光,光彩四溢,像极了当初鲜衣怒马的少年,意气风发地在田园间纵马驰骋。而不是穷迫潦倒的书生,自怨自艾。
李墨荷心下一动,看着面前春风得意的男子,喜从中来,她欣然道:“刘老爷何时变风雅了,竟然请你替他写字。”
“商人也是要门面的嘛!他总不能一身铜臭味吧!来来来,我们吃鸡去。”田君意拉着李墨荷到屋里坐下,一会儿拿碟子装肥鸡,一会儿端着酒杯喝酒,见他来来去去,精神又好,李墨荷自然高兴,乐得看他来去匆匆,忙得团团转。
忽然,田君意大叫一声:“我好糊涂,饭还没烧呢!娘子,今日我做饭,你等着吃我的饭。”
田君意难得下厨,李墨荷当然不忍拂他的意,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等着吃饭。
夫妻俩快快活活的隔空说着话,浑然不知危险已经靠近他们。
六个人粗鲁地闯入屋里,一进门被按住李墨荷,又抓过坐在灶台前的田君意。
田君意见来人不善,心慌了三分,他暗自思量自己难道又惹了麻烦的主儿,他明明这段日子规矩多了,除了不怕死地去撩慕之延的虎须,他也没干别的什么?
“你就是田君意?”其中一人眯着眼问道。
“我就是。”田君意不明所以,忍不住问道,“敢问阁下是谁?我们是在哪里见过么?还是在哪里一起赌博?或是我无意间得罪了阁下?”
“你只要是田君意就行了,我跟你是第一次见面,你别怨我,我也是吃人家的饭,替人家办事。”那汉子粗声粗气地说道。
“我能知道是谁要我的命么?”田君意道。
“这事可不是我们说了算,得由大总管做主。”
话完,一位紫衣男子轻摇扇子潇洒地走了进来,他盯着田君意,笑道:“你可还记得我。”
“刘总管,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失敬,失敬,家里没什么好招待的,你随便坐。”田君意临危不乱,竟说些有的没的,兜了一圈,言归正传,“刘总管,我能问一句,你为何要他们来抓我?”
刘总管笑吟吟,道:“君意,我也不想为难你,但谁叫你跟慕家是世交呢!你看,你家败落了,慕家连关怀都不曾给,看着你们一日又一日的过着窘迫的日子,我看着都替你们心寒。我这里有件事,得请你办。”
心念电转,田君意隐隐约约猜到此事跟慕家有关,要不然他好端端的提慕家干嘛。他大忙人一个,却找小人物的麻烦。一念至此,他嘿嘿一笑,道:“什么事?”
刘总管笑得一脸奸诈,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田君意,田君意接过刘总管送来的宣纸,打开一看,三魂丢了七魄,他颤颤道:“刘总管,小人不懂你的意思?”
“不懂?”刘总管微微皱眉,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被压制的李墨荷,手一抬,他身后的小厮立马走到李墨荷身前,耍了她一个耳刮子,清脆的巴掌声在压抑的屋子里,异常响亮。
那人左右开弓,一连扇了李墨荷十来个巴掌,李墨荷白嫩的小脸又红又肿,被打裂的嘴角沁出令人心悸的鲜血。
“你懂了么?”刘总管问。
扑通一声,田君意跪到地上,不停地磕响头,道:“我懂了。”
田君意跟他们走了,却一去无回。
而李墨荷落了个凄凉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