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手中的长剑铮然落地,空留余响。
如烟往事,悄然战胜他的理智。
在笑得人畜无害的夜铃面前,他溃不成军。
手中的长剑,成了烫手山芋,既然如此为难,索性遂了心意,那把剑动也不动地躺在杂草丛中。它像被人抛弃的小孩,有苦自己吃。
夜杀痛苦地想,彼此形同陌路,为何还要纠缠不休?至死方休呢?也许连死也无法摆脱这种纠结人心的羁绊。
放走夜铃,纯属私心。
任务失败,他愧为杀手。
昨日种种,若是能随风飘散,他可能会活得轻松点。
夜杀长啸一声,内力十足的呼啸声,惊得林中鸟兽四散而逃,树叶簌簌作响。
山泉缓缓流淌,将白日的余热洗尽。冰凉冰凉的泉水冲刷着疲惫的身体,夜杀慢慢沉入泉底,慢慢放松四肢。
他什么都不要想,什么也不想做,只想痛痛快快地洗个澡,驱散心底的阴影和害怕。
然,夜杀是极端理智的人,纵使片刻放任自己沉溺过往,一旦从往事中挣扎而出,他便重整衣衫,继续向前走。
是的,风月事对夜杀来说是多么的奢侈,多么的遥不可及。
所以,当夜杀灼热的心慢慢变成冰冷的心时,他已然换上了冷面杀手的面具。
他的手沾满了鲜血,罪孽深重。
世上再清的水也无法洗去手上的血腥味。
嘴角漾着一丝残忍的微笑,他的手始终畏惧那双白玉般的素手,可那又能怎样呢!
他能放过她一次,还能放过她第二次么?
扪心自问,这不过是为了折磨自己而已。
该启程了,他的脚步不因徘徊不前,前方的路还等着他去踏平。
夜杀破水而出,一弹指,岸边的衣衫刷地一声,飞到他身上,一个漂亮的转身,他已穿戴整齐,长剑在手。
“枉你荣华富贵,到头来置你于死地的却是你最亲的人。”
夜杀手中的纸条,眨眼间,化为齑粉,飘散在风里。
夜杀刚结束自己与夜铃的那段过往,便收到了慕夫人的来信。
他展开信笺一看,呵,现在不要清露的命了,改要慕安康的命。
慕夫人的注意,果然是朝夕令改。
一身夜行衣的夜杀,脚步轻盈地似一只猫儿,畅通无阻地潜入慕府。
十万两值一个慕安康,多么讽刺啊!
自己辛辛苦苦赚钱养家,却被他人觊觎家产,怀恨在心的夫人又与侄儿私通,与人串通一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一了百了,轻松夺得万贯家财。
有谁能想到无知有泼辣的慕夫人,会有如此心机和胆量,不惜给自己的夫君戴绿帽子,更大胆到做下不伦之事。
心机,私欲,名利,说到底不过是一个“心”字罢了。
一个人的心里藏了那么多的利欲,想来日子过得也不舒坦。
看到锦衣玉带的慕安康,他情不自禁地想到夜铃,夜铃这些年跟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
他若杀了慕安康,夜铃会如何自处?
夜铃,你偏偏在这个时候跑出来,是存心要他不好过。
到了此刻,他依然想着一脸冷漠的夜铃,斩不断七情六欲,烦恼自然多。
夜杀狠了狠心,他已失手一次,这一次他绝不能心慈手软。
慕安康身侧高手如林,护着他一步一步走进这摆不脱的牢笼。
夜杀决定改日再来取慕安康的命,只要明日慕夫人的决定不改。
他身形一展,一身夜行衣的他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今晚慕安康的脸色不大好,机灵的小厮丫鬟一见主子面色阴沉,说笑不断的他们,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侍奉主子。
“我刚让丫鬟温了一壶千金不醉,你要不要喝?”慕夫人见慕安康回来,立马笑盈盈地迎上去,装得楚楚可怜,乍看之下,跟心如蛇蝎的美妇人完全沾不上边。
“夫人你还没休息?”慕安康坐了自己平日里最爱坐的一把椅子,接过丫鬟递上的一盏茶,啜了一口。
“这段时日,你常常天未亮就出去,回来时都过了亥时。瞧你整日忙里忙外,人都瘦了不少。”慕夫人望着慕安康日渐消瘦的脸,心疼万分,温柔的眼神轻轻地抚摸慕安康的俊脸,好像是她自个儿掉肉了一般。
慕安康为慕夫人的体贴动心,他叹息一声,拉过慕夫人的手,淡淡地道:“慕家庄大大小小六十余家店铺遍布天朝,有哪家店铺是省心的?哪家铺子是不需要操心的?若是多几个得力助手,我也不用那么辛苦,我在外奔波劳碌,倒是委屈你管着这偌大的家业。”
“说到放心之人,眼前不就有几个么?”慕夫人娇笑一声。
“夫人你有所不知,之延虽忠心勤勉,但他心太野,架子又大,明里暗里不知得罪了多少人?”慕安康叹息道。
“他做什么事了?”慕夫人脱口而出,话完,才惊觉自己的失态,幸亏慕安康另有心事,未注意到她的脸色。
“不说也罢。”慕安康一时大意,露了破绽,他怎敢当着性子泼辣的夫人说出,他那不争气的侄子在别院里险些丧命。
咳咳。
“老爷你怎么了,脸色苍白得吓人。”慕夫人焦急地打量慕安康的神色,不放过他脸上任何神色变化。
如此关心的神情,落在慕安康眼中是情深,哪知慕夫人心中早乐得开花,药效慢慢发作了,也不枉她这一年来的谨慎小心和心惊胆战。
“无妨,不碍事的。只是最近常常觉得睡不够,全身乏力,老想着睡觉。”慕安康沉声道。
“多怪我粗心大意,竟不知老爷身子疲乏,还三天两头吵得家宅不宁,让你心烦。”慕夫人负疚不已,眼里起了氤氲,泪水在眼里滚了两滚,转身吩咐老管家,“老李,你赶紧去请大夫,老爷身子不适。”
“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用兴师动众,让他们看了,他们也只说出个劳累过度而已。”慕安康道。
“老爷,老爷,出事了……”慕府大总管慕海跌跌撞撞地跑进来,唬得刚定下心神的慕安康呛了一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