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声泠泠,余音袅袅,歌舞赏心悦目,看客自然如坠云里雾里,如痴如醉地盯着那方小小石台。
一出折腰舞,赢得满堂彩。
不绝于耳的叫好声和拍掌声充斥在大厅中,眼见清露要下台,众人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看得不过瘾,听得不过瘾,哪能轻易放过近在眼前的妙人儿。
正当众人焦急万分的时候,石台玩笑般地重新升了上来,随之是清越的琴声。
一身红衣的清露随着琴声翩然起舞,似一只彩蝶游戏花丛中。渐渐的,琴声随着清露的舞步而改变,越来越快,越来越急。琴声抑扬处,清露又跟着琴声跳起优美的舞蹈。
啪地一声,明成瑾合上扇子,啜了一口茶,道:“这琴声怎么听得不大对劲儿?”
“我对弦管之声曲,一无所知,是个俗人。你跟我说琴声不对,我只听他弹的好不好听,入不入耳,其他的一概不管。”
织夏实话实说,她确实不通音律,小时柔幻长公主逼着她学琴棋书画,结果适得其反,该学的一点也没学成,没人教的自学成才,掏鸟窝不仅掏出了名堂,还来个一见钟情,躺在高高的树枝上,望见了一墙之隔的明成瑾,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在她的软磨硬泡下,长公主答应去向圣上请旨赐婚。
遥想当年明成瑾的阴沉脸色,她总有种逼良为娼的感觉。
世事难料,一番波折,峰回路转。
明成瑾深情款款地向她表明心迹,听他的肉麻话,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尤其是这几日,简直是打蛇随棍上,明成瑾时不时来几句甜言蜜语,跟灌迷汤似的,弄得她浑身不自在,晕头转向。
就像今日,他带着她来勾栏院潇洒,为了避免嫌隙,打算把他的红颜知己清露介绍给她。他为着她操心到这份儿上,她还能跟他别别扭扭地闹脾气?
“我听出不一样,是因上次听了他的琴音,才觉得不同的。”明成瑾善解人意地笑道。
“听过一次就能发现不同之处,可见那晚你是认真听了。”织夏边磕瓜子边说,不时地朝台上瞄一眼,“她跳得真好,我小时候跳一支舞,跟耍刀枪没两样。”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明成瑾闲闲地说。
“就会拿话挤兑我。”织夏笑眄明成瑾一眼,眸光流转处,忽见白衣翩翩的琴师清浅地笑了。原来,微风吹起薄如轻纱的帷幔,琴师俊美的脸正好撞见织夏的眼中。
织夏觉得此刻的琴师少了一分柔弱,多了几分阳刚之气和凌厉之风。
琴师似乎感觉到织夏探究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朝织夏笑了笑,指间流淌出的琴音似落珠断玉,隐隐有不祥之气。
啊——
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和吵闹声,拉回织夏的神智,等织夏回过神来时,原本亮堂的大厅一片漆黑,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叫声和纷杂的脚步声。
“哎呦,我的天哪,是哪个作孽的,怎么把所有的灯都给熄灭了,还让不让老娘我开门做生意了。”说话的自然是勾栏院的老.鸨,她一边骂着莫名熄灭的彩灯,一边吩咐下人赶紧点灯,免得得罪贵客。
一阵乒乒乓乓后,大厅恢复了光明,那份吓出来的惊悸和害怕在看清一切后,顿时烟消云散。
“清露不见了。”不知谁喊了一声,众人齐刷刷地把目光放到石台上,果然没见着佳人的身影。
“糟了,琴师夜也不见了。”
勾栏院里莫名其妙地丢了两人,早炸开了锅,乱成一团。脸上涂着厚厚胭脂的**,一个劲儿地叹气,千不该万不该把慕安康的心头肉给弄丢了,一方富豪可不是好惹的,真真晦气。
这厢闹翻了天,那厢打成一片,在勾栏院失踪的两人,在彩灯被熄灭的时候,便出了倚红偎翠的大厅,一路打到荒无人烟的破败院落。
“我不喜欢跟戴面具的人交手。”清露冷声说。
“死到临头,还挑三拣四。”琴师道。
“你就不想看看我的庐山真面目,我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堪,只是一个供人玩乐的**女子?”清露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挑逗和愤怒,手中的水袖却紧紧缠绕琴师锋利的剑刃。
“你是谁跟我没关系,我也没兴趣了解你,你只是我的一个任务。”琴师沉声道。
两人说话间,已过了七八十招,打得不分上下,平手而已。
“夜杀,这么快就忘记了,你以为假扮成柔柔弱弱的夜,当真以为没人能认出你了。”
“夜铃?”夜杀颤抖出声,他收回长剑,怔怔地盯着面前笑得风情万种的红衣舞娘。
“我一眼就能认出你,而你太让我失望了。”夜铃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本来面具,清冷的月光停滞在这张梦中才会出现的脸上,夜杀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静寂,死一般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夜铃疯狂大笑,笑得泪珠儿从脸颊上滚落,多年来不曾流过的泪,今夜却止不住。
“不想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勾栏院里讨生活?”夜铃的语声里有着说不出的讥讽,她知道夜杀不喜她自甘堕落,她却偏偏往他的痛处上踩。
凭什么苦果要她一个人吃,而他依然当无情的杀手。
既然是杀手,何必留情。
让他彻底认清自己,下手时痛痛快快的,有何不可?
“我们重新相见,你却要我的命,看来你是恨毒了我。”
“我不知道清露是你?我杀的是清露,不是夜铃。”
“夜铃早就死了,活着的是清露,一个沦落风尘的卖笑女子,时时需要万富贵保护的弱质女流。”
明月当空,暗香残留。
夜杀终究下不了狠心,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人放在油锅上煎,痛不欲生。
冰冷的风打在麻木的脸上,丝毫没有痛意,也许早已麻木,所以才无知无觉。
涣散的眸瞳仿佛禁受不住璀璨星空的灿烂,微微眯了眼睛。
四下里,寂静无声。
连草丛中偶尔出现的虫鸣声,也不曾惊破此刻的宁静。
失魂落魄,来得那么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