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一场赌局
如有不遇,命也。
她将自己的婚姻完全交付与上天,这是一场爱情的赌局,幸运的是,她赢了。
《三国演义》中甘露寺一节,重笔墨出场了一位大力促成孙刘联姻的老太太——吴国太,其实小说中这位吴夫人之妹、孙坚妾室、尚香之母完全是个虚构的人物,历史上见证了孙坚、孙策、孙权父子三人雄踞江东的其实就是孙坚的元配吴夫人。
吴夫人为丈夫孙坚生下孙策、孙权、孙翊、孙匡、枭姬四子一女,而孙刘联姻时正值建安十四年(公元209年)冬,那时的吴夫人早已于七年前过世了,她没能亲眼见着女儿枭姬出嫁,因此,甘露寺相亲也只是一段杜撰的佳话而已。
古代女子的婚姻取决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否得遇良人很大程度上要靠缘分和运气,当面对一场未知的婚姻时,吴夫人果断地推了自己一把,虽然那时还不清楚前方究竟是深渊还是桃源。
吴夫人,本是吴郡人,按照现在的地理位置来看应在苏州一带,自古姑苏出美女,吴夫人也印证了这句佳话。
吴夫人的父亲吴辉,字光修,曾做过东汉的奉车都尉,后来官至刺史,吴氏一族也算当地的大家了。不过,吴夫人的双亲过世得都很早,她与弟弟吴景在父母离世后,便举家迁到了钱塘,投靠亲戚。
在钱塘,吴家小姐称得上远近闻名,年方及笄的她出落得国色天香,而堪比男子的学识才智又为其增添了几分不凡的气度。才貌双全的名声远播开来,便引起了钱塘另一位家喻户晓的名人的青睐,那便是少年英雄孙坚。
孙坚性阔达,好奇节,他的名气口碑源于初到钱塘的一次缉盗风波。十七岁那年,他与父亲一同乘渡船赶往钱塘,途中恰巧碰上海盗胡玉等人抢掠商旅财物后在岸上分赃,过往船只都不敢继续行驶,岸边路人见此情景也都纷纷避开。
孙坚见状,不顾父亲的大力劝阻,执刀奔向岸边,一面走,一面作出东西指挥的手势,海盗们远远望见,都以为他在分派部署官兵进行包抄围捕,不明就里的海盗惊慌失措,赶忙将抢劫的财物丢弃一边,作鸟兽散。
孙坚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追上前去,追杀了一名海盗,方才返回,在一旁的父亲被儿子的惊人之举吓住,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孙坚只身智捕海盗的英雄壮举也就此在钱塘江一带传开,孙坚也因此声名大振,郡府里听闻其声名,便召他代理校尉之职。
当时的孙坚只是一名缉捕盗贼的武官,而孙氏家族历代均为县吏,门第平平,当孙坚向吴家提出婚姻之请后,当即吃了闭门羹。吴氏亲属认为孙坚门第轻微,且为人轻佻狡诈,不够稳重。
孙坚被拒后,颇感颜面大失,继而由怨生恨,估计最初遭拒的孙坚怒气之下,也撂出了一些狠话,少年英雄,交友众多,放荡不羁,吴家人也相当担忧。
此事传到待字闺中的吴小姐耳中,思虑再三后,她深恐因自己的缘由而给亲属引来祸端,加之此前早已耳闻孙坚之名,于是她做出了一个决定。
她对长辈们说,何必为了怜惜她一个女子而为家族招致祸患,如果她没能嫁得一个好丈夫,那也是命中注定的。
对于当时的她来说,婚姻如同一场赌局,上天掷出骰子,幸与不幸,便要看自己的造化了。
就这样,一句“如有不遇,命也”便成就了这门有些勉强的婚事。
孙吴两家的联姻也使得两个家族在群雄逐鹿的乱世紧紧连在一起,之后,吴夫人之弟吴景也带领部属跟随孙坚父子南征北战,为创建东吴基业立下赫赫战功。
在自己的余生之中,吴夫人时常想到当年的抉择,她庆幸自己选择了一个好丈夫,一个真英雄。虽然孙坚征战南北,与她聚少离多,但两人近二十年的夫妻生活却琴瑟和鸣,举案齐眉。
她是他坚实的贤内助,教养儿女,打理家族,最让孙坚欣慰的便是,她为他生了两个极为出色的儿子。
《搜神记》中说:当初吴夫人第一次怀孕时,梦到月入其怀,后来便生下了孙策;等到孕育孙权时,又梦到日入其怀。吴夫人把这件异事说给丈夫孙坚听,孙坚大喜,想月日本是阴阳之精,此梦应是子孙将兴的极贵之象。
当孙坚驻军洛阳城南,于甄官井中打捞出传国玉玺之时,只怕想到的便是那日月入怀的征兆,而他的两个儿子也的确没有让他失望。
每一个成功男人的背后,总有一个女人在默默地支持。
对于孙坚来说,这段婚姻于他,正如乐府民歌《陇西行》中所吟唱:
取妇得如此,齐姜亦不如。
健妇持门户,一胜一丈夫。
对于吴夫人来说,这段婚姻于她,是一段感情,更是一项事业。丈夫立业,她支持着丈夫,儿子建业,她支持着儿子。
孙策与孙权同为少年统业,年少气盛总免不了意气用事,而吴夫人历经世事战乱,智略权谲,助治军国,甚有补益。
《会稽典录》中记载:孙策的功曹魏腾,因忤逆孙策之意而被定罪,孙策想要将其杀掉,士大夫们颇为忧恐,却又无计可施。
此时,吴夫人做出了一个警示的举动,她靠在深井边缘,告诫儿子,初据江南,大业伊始,诸事未集,理应优贤礼士,舍过录功。若孙策执意处决魏腾,她便投井自绝,以免来日亲眼目睹儿子一手引来的灾祸。
孙策大惊,一方面孝心使然,另一方面也理解了母亲所言的深谋远虑,便将魏腾释放了。
对于亟待成就霸业的人来说,婚姻是一项必须的手段,吴夫人就在儿子孙权的婚姻大事上费尽心思。
她亲自做主为他聘娶了谢夫人做元配正室,谢夫人是会稽山阴人,出身书香门第,父亲谢煚为东汉尚书,谢氏家族更是会稽的士族大家。吴夫人此举意在让孙权结好会稽士人,只可惜,孙权并未将母亲的苦心坚持到底。
不过,即便后来孙权有了新宠,想要更改正室,即便在姻亲问题上他有了其他的政治考量,但在谢夫人不肯妥协的情况下,他也没有执意而行,不是他顾及结发夫妻的情意,而是他不愿忤逆母亲当年的决定。
建安七年(公元202年),吴夫人病故,引见张昭等,嘱以后事,后与丈夫孙坚合葬高陵。
她在乱世中明智地选择了自己的婚姻,她是三国中最为成功的母亲,女人的幸福有时只缘于一时的幸运。
对于吴夫人来说,爱情,婚姻,人生,得之我幸,不得我命。
幸运的是,她得到了。
心似吴钩
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
相对于北方的豪迈硬朗来说,江南的吴侬软语总透着几分香靡与柔情,忆起江南便是小桥流水的精致温婉。然而,常被世人遗忘的是,三国乱世中一位难得的女中丈夫其实也出自这一片柔情的江南,她就是孙翊的妻子徐夫人。
心似吴钩,藏于发间。爱时,可取爱人相思;恨时,可取仇家心脏。
孙翊,字叔弼,是孙坚的第三子,也是孙策、孙权的同胞兄弟,孙翊出生于中平元年(公元184年),那时八州并发的黄巾起义如燎原之火,愈演愈烈,孙坚随中郎将朱儁征战沙场,讨伐义军。孙坚悍猛作战的同时,他的第三个儿子出生了。
如同战场上常置生死于度外的父亲一样,孙翊继承了父亲骁悍果烈的一面,却少了长兄的远略与次兄的稳重,虽然孙权只比孙翊年长两岁,但行事立业却成熟许多。孙策病逝后,孙权继承了父兄基业,孙翊则镇守一方。
建安九年(公元204年),时为丹阳太守的孙翊因自己的莽撞而引来了杀身之祸。身为主将,刚强不羁的孙翊犯了与张飞同样的错误,好酒无节,醉后常会鞭挞士卒。当时在孙翊手下任事的丹阳郡督将妫览、郡丞戴员二人,对孙翊多有不满,暗藏杀翊之心,一直在寻找合适的时机下手。
这一日,诸将会集丹阳,孙翊准备设宴招待众人。宴请前,妻子徐夫人极力劝阻丈夫今日不要会客,徐夫人一向精于历算,对于《易经》颇有研究,当天她曾卜得一卦,其象大凶。
某些特殊时刻,人的第六感通常十分灵验,往往家人遭逢不测时,亲人常会心有所感。因此,徐夫人执意不肯让丈夫出席会客。
对于自己美丽而聪慧的妻子,孙翊一向爱宠有加也颇为敬重,但众将齐聚,他不想就此失礼。他认为妻子的担忧只是多虑,大多数时候,男人总会对女人的诸多感应毫不在意,因为女人本身便是敏感的动物。
孙翊执意而往,不想这一去便踏入了死地。那时,妫览与戴员早已买通了他的部将边鸿,三人结为同盟,共谋杀计。
与妫览、戴员不同的是,边鸿在此扮演了一个重要而特殊的角色,他是孙翊近随,虽然内心早已隐藏了诸多积怨,却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当妫、戴二人找上他时,终于让他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出口。只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妫览与戴员只是借刀杀人,只是将他作为利用的工具。
夜间,筵席散尽,孙翊酒醉而出,边鸿带刀紧随,趁其不备将孙翊乱刀砍死。事成之后,边鸿便找妫、戴二人商议后事,而这时的妫览、戴员则翻脸无情,将孙翊之死完全归罪到边鸿身上,将其斩之于市,边鸿糊里糊涂充当了杀手,又成为了名义上的替罪羊。
虽然表面上,杀害孙翊的元凶已经处决,但丹阳内外对孙翊之死的真相其实都心知肚明。将军孙河驻兵京城,听到消息后赶赴宛陵,也被妫览、戴员杀死,而后,妫、戴二人又派人去迎接朝廷任命的扬州刺史刘馥,让他住在历阳,他们这时已经做好准备,要以丹阳郡为邀功的标的,归顺曹操。
只不过,此时感觉大事将近的妫览、戴员有些得意忘形,尤其是妫览,之前,他便垂涎于徐夫人的美色,如今,孙翊已死,他便大摇大摆地迁到原先孙翊居住的府第中,想将孙翊的家资妻妾尽数收归自己囊中。
徐夫人本江南绝色,柔弱似水,妫览以为丈夫一死,她必然惊慌失措,任人摆布。
于是,他威胁徐夫人,若不以身相许,便是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