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北京女人叫王敏，她能让汝小曼一下想起来的，就是她家院子里的柿子树。她家住在顺义，离通州很近。开车顺着北关环岛，很快就能抵达那里。说是近，但住在大城市里的那些即使很相熟的人，又有几个能经常见面呢。北京地界大，跑一圈都够跑两趟天津的了。
所以她们尽管在同一家公司工作过，分开以后，就只有电话偶尔联系一下。然后到了秋天，她就会用她家小院里的那两棵柿子树诱惑她：“快来吧，不来都要做成柿子饼了。院子里的地上掉的好多好多。”
诱人是诱人。可汝小曼的懒是有名的，她又没有去别人家串门的习惯，于是，今天推明天，明天推后天。直到推到树叶开始哗啦啦的掉光以后，雪都要降临了，她汝小曼也没去成顺义。这个时候，汝小曼就交待了她离婚的事情。
此时的汝小曼，电话里已经能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再哭诉。尽量摆出一副说别人故事的样子。王敏自是慨叹一番。撂下电话，各自都有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都是女人，一家欢喜一家忧。谁家没有难唱的曲？
自从知道汝小曼单身以后，王敏就开始四处活动起来，她有一个爱好，就是喜欢当业余红娘。
“小曼，我今天打电话给你，就想跟你说个事。我家邻居有个男的去年离婚了。比你小两岁，你看你有时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吧。机会难得，错过可就没有了。”
“算了。我现在不想谈婚论嫁。”就算不认识冯伟业，她天生也从来没有被别人介绍相识的习惯。当初和洪大周相识，也没有人介绍。她觉得碰上的遇上的，才更有感觉。她相信只要有感觉，才有可能去相处。
两人相处的时候，碰撞出来的那种忽冷忽热的感觉，一种电流跃过全身的快感，对她充满了诱惑。当初和洪大周相恋的时候，他们经常有这种感觉。只是，她现在不想再一次次的回首。她觉得，那样是对她的一种摧残。她相信，自己会有一份真爱。她也相信，爱，最初就是一种感觉，充满了磁场。
三十几岁的汝小曼，仍然有着小女孩的心思，就算被爱情婚姻所伤。在她重新调整好心态以后，她仍然没有对爱情失望。正所谓，越挫越勇。对于爱，应该一直抱有一种乐观的态度，尽管它有可能很脆弱，会破灭。就是这样，汝小曼的脚步才没有停下来。
她只是无法接受王敏的热心。如果为了一个户口，直接为了一个目的去找爱人，那对她是不公平的。她觉得，对那个男人也不公平。
“你家孩子读几年了？不管读几年，孩子能落个当地户口，你这不是也省心了吗。这个人也挺好，没啥拖累，孩子判给前妻了。你呀，要找也得找个结过婚的，这样的人才懂得珍惜。找那没结过的，等着你受气吧。你还不够给他操心的。”
“我才不信找个没结过的就受气。我以前不是没见过，女人还带着两个孩子，找了一个小伙子。”
“那肯定又给人家续了香火，不然人家也不愿意。你愿意过这种生活？累死你。”
“没有。他们还真没再生。而且那男的对那两个孩子也不错。”
“那也是你看到的表面。你知道内里是什么样啊？一家过一家的日子，关了门，谁也不知道家里的难来。”
“不管怎么说，为了户口去结婚也是一件挺闹心的事。”
“为了户口结婚根本没有错。以前你听没听说过假结婚？结完几年之后再把户口落下来，人家再真离。”
“这是一件太冒险的事了。不值得。还是你来吧。”
“所以我说你现实些，嫁个北京人，直接把户口签过来。孩子将来高考才得利呢。你要是在北京读书，将来回去高考，你等着孩子吃亏吧。”
“所以，我也很犹豫，我总在想是不是马上带孩子回原籍读书。”
“在这里待习惯了，你再折腾回去，孩子也不适应。再说，这里离他爸近，他们父子沟通起来也容易。你把孩子带回广州，将来他们父子见面都困难。你想让他们之间的关系淡下去？亲情，血浓于水，你想割也割不断，还让他们巴心巴肝的想着盼着。何况，孩子小也离不开父亲。”
“我没有要割断他们的意思。我巴不得洪大周经常回家看孩子。关键是我担心将来啊。要是一直在这里读书，到了高考的时候还得回原籍。”
这件事情，一直就成了汝小曼心里放不下的事儿。这件事情跟谁也说不通。洪大周不在乎，说在哪都一样读，回去读干嘛。当冯伟业听汝小曼说要回广州，心里面一下子被抽空了：“我最怕听到这个。我会很难过的。”
看着面前的男人。汝小曼心里面也是不舍的。可是不舍又能怎么样？自己的人生不能只照顾自己。孩子如今是头等大事。只是她犹豫着什么时候回去更合适。是现在？下学期明明就小升初。如果继续在这里上学，只能选择龙旺庄中学。
然而冯伟业又帮不上一点忙。他只能说他很难过，仅此而已。他无力阻拦，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和汝小曼的爱，顺风而去，无影无踪。
汝小曼感受到了他那份软弱的力量。他没有北京户口可以和汝小曼登记注册，他心底更是在担忧着，他是一个只活现在不活将来的男人。他觉得拥有汝小曼就够了，只拥有眼前的真实就行。所以这样的男人，应该是不痛苦的。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
可他始终不胖，这让汝小曼也毫无办法。也好，清瘦的男人更耐看。不象洪大周，如今都能从他的脸颊上分辨出人到中年的模样。发了福的样子，让汝小曼也是禁不住一声长叹。两个人，终究是仅仅相互陪伴着走到了一个小中年，连真正的中年都没有陪到，更别提相扶相搀的老年了。金婚、银婚、钻石婚，曾经那么诱惑过汝小曼。汝小曼最浪漫的事，那就是和自己的爱人相伴到老，哪怕他那个时候坐在轮椅里，要她伺候。
冯伟业捉住汝小曼的手，这是一双胖瘦适中的小女人的手。柔软。指尖是向着手背方向翘起来的：“你的手一看就有福气，不象我姑。我姑的手一看就干农活的。粗糙。”
“你还好意思拿我比你姑啊你。”汝小曼用拳头砸了一下冯伟业。
“我姑和你年龄差不多啊。我爸是老大，我姑是老小。你想他们差好多岁呢。切，你也别说，你们都是老丫头，都一个样，倔。有时候还不讲理。”冯伟业撇撇嘴。
汝小曼一想，他家父母兄弟一定很多，老大和老小还真知道差上多少岁呢：“那你不会也跟我叫姑吧？”不知道怎么，她就很想很想使坏。
“坏丫头。看我不收拾你。你还想跟我差辈儿，占我便宜啊。门都没有。快叫老公！”
隔壁有装修公司和一家咖啡馆，隔音效果并不好。白天还稍好些，夜深人静的时候，汝小曼就不敢发太大的声音。偏冯伟业就喜欢听汝小曼浅浅的低吟。
汝小曼是有女人味的。这是冯伟业说的，可她也是嘴硬的，怎么也喊不出老公来。这是汝小曼最别扭的时刻。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冯伟业一口一个老婆、宝贝的叫着，竟然也无法让汝小曼一口一个老公的回应他。
也只有在床上，痴迷的那一刻，偶尔会让汝小曼忘形到：“老公！”的叫起来。待醒转过来。她不知道，这个老公会不会选一黄道吉日，敲锣打鼓的把她迎娶回家。那句不让父母知道他们事情的话，成了她心中永远的刺。
他的家在哪里？她只知道在黑龙江的一个江边上。可他家门冲哪边开，她不知道。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这是她偶尔绝望的地方。却偏要挣扎着，为了两个人能够长相厮守，尽自己所能去创造一些有利的条件。
她要回广州，冯伟业只说他会难过。他也是无力更改现状的。据汝小曼察言观色的看过，她发现冯伟业的那种难过，并不是一种特别的难过。他看上去，只不过是把难过这两个字说出来而已。所以，她可以带孩子和老妈回广州，绝没有一点可以商量的余地。原来，她竟然可以舍了他的。而她的心底又是多么想留下来。
一想到孩子离洪大周如此之远，这也是让汝小曼不能痛下决心的一个结。无论广州条件好到哪里，在那里，儿子明明真的是少了更多来自父亲的关心。
来燕郊多次，汝小曼经常在酒厂下车。然后冯伟业骑着自行车来接她。这一次，冯伟业早就等在930车站。汝小曼下了公交车，不急于和冯伟业离开。在下车的功夫，围过来好几个手拿宣传单的售楼先生和小姐：“随时看房。免费落户。”
这么好的政策，第一次深深的打动了汝小曼。手里攥着一大把宣传单，她告诉自己：“留下来。”不管是继续和冯伟业厮守现在，还是为了儿子明明的将来。她觉得，留下来，至少燕郊离宋庄极近。总不能回了广州，把宋庄房子卖掉。那处房子，曾经埋藏了她的真爱，也曾经让她痛不欲生，可她就是舍不得把它卖掉。
汝小曼住在哪里，一习惯，就不愿意换地方：“从此，我要靠贷款过日子了。”冯伟业亲了一下汝小曼。为了她从此能留下来，陪他过眼下的生活。他是真的激动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