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论这二人已暂时抛开要寻于朦朦的麻烦,商议起楼兰六王子来京事宜。
佛堂里马氏听闻这消息,却是暗恨不已地攥紧玉手,精心保养的纤长指甲戳破掌心,她也似没觉着痛一般,悲怆地轻笑,
“好啊,好啊,表哥……真心相许终成空,终……成空。”先是轩哥儿,现在……连她的位子他亦要给别的女人了吗?
带来消息的赵嬷嬷觉出她的情绪不对,忙上前安抚,自己也禁不住泛出老泪,掩饰着低头擦了擦,“夫人且莫先急着伤心,那起子贱妾贯会看人下菜碟的,您若还是一味退让,只怕她就敢欺上门来了。无论如何您须得拿出个章程来了,老奴便是拼着老命也要保住您的尊崇。”
对,对,她不能后退,她现在还是淮阳公世子夫人,表哥的结发妻子,她对爷的感情任何女人也比拟不上,这是自他们幼时一同长大便注定好的。马氏平复了波涛汹涌的悲伤情绪,任由赵嬷嬷掰开她的掌心查看伤口,轻声问:“可是嬷嬷,如今我被关在这佛堂内,已是举步维艰,能有甚法子惩治那个贱妾呢?怕是只能待解禁之后再动手。”
“夫人,咱们等得,她,还有她们可等不得。您放心,这些时日,老奴多方使力,已经寻着了那贱妾的要害,咱们只要……”
“可……如今她那里世子爷必然盯得紧,若是再次败露了……”马氏打断她,心里举棋不定,既想要拔除目前最大的眼中盯,又害怕事情败露,如果这次东窗再事发,以爷的果决,她恐怕今生永无翻身之日了。
赵嬷嬷摸上她带着怯弱惊慌的精致脸庞,心痛不已,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姑娘,她这一生无所出,在她心里,她的余生只为了守护她,以她的喜为喜,以她的悲为悲。
“您且听老奴细细说,咱们不用动她,只要揪准她的那处要害干脆一击,必叫她再无还手之力。……纵然事后世子爷有所怀疑,查到老奴身上,老奴也有法子不牵连到您。”
“嬷嬷,不要,”马氏捉住她的手,一生相伴,对赵嬷嬷她是有真感情的。怎样做才不会牵连到自己,她心里自然明镜似的。
“好,好,嬷嬷不提这个,”赵嬷嬷满怀欣慰,继续道:“夫人安心,此事只要稍加仔细,必然万无一失。”
马氏望着她信心满满的表情,踟蹰须臾,便几不可察又坚定地轻颔首。
于朦朦孕期六个月了,纵使再刻意穿着宽松到不合身的衣衫,也遮掩不住明显的大肚子,起初她还庆幸自己没有甚妊娠反应,就只有怀孕三月时为数不多的几次呕吐,后来便吃嘛嘛香了。但从今日起身开始,她才深刻认识到,怀孕哪有那么轻松简单,因为她开始小腿抽筋,双脚浮肿了。
“嘶——轻点,轻点,”于朦朦泪眼汪汪咬着被角,求着替她揉脚的红芙。
“姨娘,肿胀要揉开了才行。”红芙满头大汗,没法子,她家主子也太怕疼了,害她手下力道老控制不好。
巧鸽在一边看着,龇着嘴皱眉,似乎感同身受,又自来与红芙有隙,遂埋怨她:“你到底成不成啊?不成换我来吧,看把姑娘疼的。”
红芙对着她的主动挑衅向来实行三不政策:不理会、不还嘴、不侍见。听了她的话,她起身,腾出位子,还真让她来。
可惜巧鸽上手后还不如红芙呢,于朦朦扑腾着用脚踹她,“别揉了,别揉了!你报仇呢。”
“姑娘……”巧鸽委屈,更莫名其妙,她与姑娘怎会有仇?
晕,怎么又管不住嘴,将前世口头语带出来了,于朦朦无从解释,只得转移话题:“你去府里大夫那里寻一瓶药油来吧,要孕妇能用的。”
“这么严重,还是让大夫来看看为好吧,姑娘?”
“用不着,还得挨好几月呢,大夫也不管用,你只管去取药油来便成。”前世那本《孕妇指南》里好像有写道,这属正常状况。
“哦,是,姨娘。”巧鸽只得领命而去。
“姨娘,轩少爷已经到了几刻钟了。”见于朦朦迟迟不从内室出来用早膳,余嬷嬷进来禀告。
“这便动身了,”小屁孩这几日难得愿意与她同桌而食了,倒不好饿着他。
双脚一碰着地,她便疼得倒吸口凉气,幸而红芙在一旁相扶着,才没有一屁股软倒下去。将大半身子靠在红芙身上,由着她“提溜”出去,倒没吃甚苦头。
早膳简便,只有她与轩哥儿,倒用不着摆桌,只在靠窗的榻上安放上榻桌。此时菜品已布好,轩哥儿端坐一旁,扭头望着她奇怪的行走姿势。
于朦朦汗,觉得很没有大人的面子,故作平静地由红芙小心翼翼半掺半抱扶上榻,与轩哥儿相对而坐。
“看甚?快吃吧。”
谁想看你,轩哥儿经过无数次泪的教训,已经深刻认识到她不好惹,学会了消极反抗——就是在心里骂她。贵族的礼仪在他脑中根深蒂固,侍于朦朦先拿起羹匙舀了口孕妇的补粥进嘴里,方捉了筷子安静地自己用起来。
孺子可教,于朦朦暗自得意,总算将这小的令她深恶痛绝的恶习纠正了。还得怪那个老的不学好,带歪了小的,自己好手好脚的,吃饭做什么要人伺候,这不成饭桶了嘛。
公孙裴中箭,也就他大老爷不在时,她才敢在自己的地盘肆无忌惮。话说回来,近来世子爷来她这里用膳的次数是不是越来越频繁了,她果然母凭子贵了?
“我走了,”小孩子吃不多,侍她慢腾腾用完膳,轩哥儿已等得不耐烦,急匆匆溜下榻,对她敷衍了声,就欲去外院寻夫子上课。
“慢着,”
他刚行至门口便被叫停,回过头,“我要去上课了,”潜台词是,别耽误他用功。
“菊黄过来,”方才用膳时就瞥见她古怪,一直用手遮掩着左脸躲在角落里,她一低着头跟随轩哥儿出去,她就发现了她的秘密。
“姨娘,”菊黄不敢违背,躲躲闪闪退了回来,却将左脸隐在光线不明亮的一边。
“他打的。”不是疑问,是肯定句。她早有耳闻小霸王的种种劣迹,起初还以为是有人不安好心构陷,毕竟轩哥儿还太小了,却不防流言却是真的。之所以没怀疑有其它可能,是她冷观菊黄的性情,可不像个能忍气吞声的,让她委屈着自己帮打人者隐瞒的可能便只剩下一个了。
“不是,是奴婢自己不小心……”菊黄忙矢口否认。
于朦朦看了眼强作镇定的轩哥儿,好整以暇打断她道:“我还甚也没说呢,你在着急为谁打掩护?”
“奴婢,奴婢……姨娘,没有谁,是奴婢自己不小心碰到了门上。”菊黄急红了脸,才将话说圆了。
“男子汉敢作敢当,做了便做了,若是连这点担当也没有,便不配做淮阳公府的子孙。轩哥儿,你说,是你打的吗?”她第一次没疏离地唤他轩少爷,一双妙目瞬也瞬看着他。
“是,是我打的。”轩哥儿成功被她拿住,色厉内茬地直接承认,琉璃大眼却始终不敢与她对视。
“乳娘,去禀了爷,就说轩哥儿今儿有事停课一日。”见乳娘先拉了轩哥儿,接着似乎想上前向她求情,她没给她机会开口,不客气又明白地打发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