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自然不放心离开,却见姨娘扭头淡淡看了她一眼,很是平静寻常的一个眼神,但不知道为甚,她再不敢动作,行礼应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红芙留下,旁人都退下去吧。”
有乳娘在先,余下众婢不敢有丝毫违逆,不声不响鱼贯而出。
于朦朦的眼睛自抽空看了眼乳娘后,一直未离开他,轩哥儿自然知道她话中的“都”里不函括他,也不理经过他身边时用委屈哀怨眼神看他的菊黄,他很有脾气地退回到屋子中间。待众婢退净,屋子里只余下壁垒分明的三人,为增强底气,他故作镇定地拔高声音:“你想做什么?”
“去那边角落站着面壁思过,甚时候想明白自己哪里做错了,再来和我讲。”先礼后兵吧,先试试比较有人性的外国教育方式,再不行,只能采取中国式的“爱的教育”了,虽然这不懂事的臭小子让她很想直接跳过第一种。
轩哥儿自然不配合,大声冲她囔了句“我才不要”,转身便想逃去和寿院寻祖母庇护。
奈何理想丰满,现实却总是太过骨感的。红芙不用吩咐,矫健的步伐两三步便追上他,提拎着他的后衣领,好不轻巧地将他回转向挑着一边眉梢睨他的于朦朦。如此相似的情景令他恼羞成怒,手挥脚踢向后招呼,可怜他的五短身材,哪里打得着,张牙舞爪,活似只被激怒的小狮子。
落在于朦朦眼里,却更像只虚张声势的小乌龟,被人逮住了甲壳,头颈四肢于事无补地瞎扑腾,还挺逗人,惹得她情不自禁掩扇偷笑。
笑弯的眼儿美目盼兮,却无意成了引爆炮竹的星星之火,轩哥儿自觉受了嘲笑欺辱,也不挣扎了,满是戾气地向红芙呼呵:“贱奴才,再不放开,将你杖毙!”
于朦朦乍听翻脸,声音沉怒,“你还挺有能耐,红芙,把他给我拎过来。”
碍于挺着肚子不方便,只让红芙将他托到榻沿趴着,倒也将将好,“啪!啪!”她毫无预兆地冲他撅着的屁股便是两巴掌,恨他小小年纪心思恶毒,使了全力,口里问他:“你知错没有?”
轩哥儿在蜜罐里养这么大,何时被人动过一根手指头,起初错愕
了好一会儿,疼痛难忍时方接受了被人揍了屁股的事实,一时间羞愤的泪珠不受控制地涌出泪腺,浸润着琉璃般溜圆清透的眸子。他哼哼两声,张口欲哭,猛然思及她曾经很是不屑地挖苦过自己爱哭鼻子,不想被她看轻了,便硬生生憋住,倔强地不肯求饶。
他拒不认错,她便一下一下接着揍,反正打不坏,她要一次将他打怕了,再不敢出口闭口便是“杖毙”,将别人的生命当儿戏。
公孙裴穿过照壁,扫了眼正在一尘不染的院子里一边装作洒扫,一边忧心忡忡望向屋子方向的几个丫环,立时警觉有异。没理会骤然见到他,急慌慌停下手里的活计,忙不迭行礼的众婢,脚下不停。
一跨进了外室门,便由着响亮突兀的巴掌声引领了目光投向,尔后……一直走酷男路线的世子爷脸上亘古未见地露出了一抹讶然。
强烈的磁场提醒着打得正“欢”的于朦朦要抬眼留意,一眼之下,她内心的小人一个向后栽倒扑地,偏手的惯性停不住,不浪费的落下了最后一巴掌。
“爷~”抖、抖、抖,是某姨娘拖长并发颤的音调。要命,当着人亲爹打他儿子,她完了,完了……余、嬷、嬷!你也完了,从前看门都看得挺好,偏今日最要命时不晓得事先来通个风,啊啊啊……
在公孙裴沉默,于朦朦风中凌乱,心里迁怒别人的同时,轩哥儿已趁着一直按住他的红芙松手向世子爷行礼,一骨碌滑到地上,抱着肿痛的屁股便向他爹跌跌撞撞逃去,此时也顾不得一直以来对他心怀畏惧了,呜呜~那女人更可怕,真的太疼了!
“怎么回事?”公孙裴看了眼有些好笑的揉着屁股委委屈屈躲到他身后的儿子,问于朦朦。
她已然彻底颓了,由着红芙扶她下榻,低了头,傻站着,口里咕噜着认错:“妾错了,”越是这种时候,多做解释反而不美,置之死地而后生,也不知道她的认罪态度这般良好,能不能得到从宽处理。
果然,公孙裴转移了目标,向着儿子:“轩哥儿,”示意他来讲。
轩哥儿不负聪慧之名,脑中不过一转,便想明白这事还是自己占着最大的错处,父亲知道了,他受的处罚必然更重,也不敢明言,支支吾吾:“父亲,孩、孩儿我……六姨娘,她……”
公孙裴再次有了抚额的想法,想他身为当朝骠骑副都统,庙堂之上指掌乾坤,沙场之中运筹帷幄,不防在家时,却要过问后院妇儒纠纷这类微不足道之事。
“你来说,”他别无选择地问最后一个当事人。
看了眼主子,见她几不可察地对她一点头,红芙方将整个事件原原本本,没有标点停顿地叙述完,明明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事教她一讲,全然便得索然无奇。
“爷,妾知错,下次再不敢了。”于朦朦向来识实务,见世子爷面上波澜不变,抢先又认错。
狡猾,轩哥儿暗骂她,刚着急想跟着开口认错,却被父亲冰冷的一句话所阻,听明白其意,继而整个人呆若木鸡。
“你没错。”
她又是无错,那错的只能是他了,父亲……怎能如此偏心?轩哥儿觉得自己伤心透了,说好不掉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他不明白自己哪里又错了。他这次不过是打了一个奴婢罢了,谁让她惹自己不高兴,母亲说过,奴仆如同牲畜,若想让他们听从命令,一定要学会使鞭子,要让他们怕你敬你,才永远不会有背叛你的一天。纵使他再不该,她怎么就能打他呢,打了他难道不是错吗?
这次于朦朦可不敢顺着梯子便往上爬了,促使面上挂着的歉意更深,她继续反省,“是爷您深明大义不与妾计较,妾现时也悔得很了,全怪一时气怒上了头,居然做下此等错事,您若要怪罪,妾,妾亦是无话可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