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先送他回房吧,”呆在这里,只能增加他的恐惧不安罢了。
“是,姨娘。”
“姨娘,世子爷伤得挺重哩,背上起了好些个燎泡。”余嬷嬷从厢房出来,向她道。
是么?可见世子爷亦是血肉之躯,适才见他一声不吭,忍耐力非人哪。抬眼看余嬷嬷,却被她满脸露骨的祈盼吓得小心肝漏跳一下,这老婆子,前世不会是风月之所的老.鸨吧?她自己上赶着去巴结世子不算,还妄想鼓动她也去体贴关怀一下。
“知道了,你小心伺候着吧。”
“老奴省得利害,姨娘您就放一百个心。”皱成朵菊花的老脸半小意半暧.昧不明地冲她笑着。
这老货,拿她没辙,好在本性不算坏,只是爱谄谀取容,大半心还是向着梧桐苑的,不然她哪里容得下她。于朦朦倒被她逗乐了,挥手,
“快走,快走。”
余嬷嬷“领会”了主子的意思,摸了盏热茶,颠颠又进了厢房。先奉上茶,后向世子爷着重表达了她主子是如何如何为他的伤势担忧,一再嘱她用心服侍云云。
两位大夫手法高明,上药、包扎利索,已经退下去开药方了。为了不碰着伤口,公孙裴遵照医嘱趴俯在榻上闭目养神,寻常人做来必然显得气势骤减的姿势,他做来却全然不同,像头蛰伏打盹的雄狮,凌厉之威虽藏而不露,但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丝毫无损。听了余嬷嬷之言,眼睑微抬,双眼刹那间锐光四溢,他冷声道:
“令她顾好自己就成。”
听这话怎么像是在生姨娘的气,饶是余嬷嬷这等察言观色成了精的,也不易从世子爷阴晴难辨的面无表情里判断出他的喜怒。她只得加倍陪着小心,腰背几弯到与地面平行,道:“老奴听命,您歇着,老奴这便去向姨娘传达您的叮嘱。”
阻之不及,余嬷嬷已一溜烟儿出了房门,公孙裴索性便罢了。
“世子爷令老奴转告您,且让您安心养着哩,不用太过担忧他。”余嬷嬷偷换世子爷的原话,反正都一个意思,她也没加油添醋,生成的效果却有天壤之别。
公孙裴若能说出这番话,那他便不是公孙裴了。于朦朦心里门清,服下的安神汤起了反应,眼皮又涩又重,也没心思拿她耍趣儿,没理她,不过瞬息,便沉沉睡去。
苏醒时已是翌日隅中,于朦朦眯缝着笑眼惬意地伸个懒腰,彻底养足了精神,只觉着神清气爽、怡然美好。
手边上红芙正坐在绣墩上打盹,手里松松捏着把绘百蝶穿花的团扇,应是为她打扇时,没能禁住瞌睡虫侵袭。
这丫头睡着的模样比之清醒时倒显得稚嫩许多,仔细看着,还挺耐看。也是,她虚岁亦才十六吧,正当花季少女,偏稳重到已是木讷的性格,加之高壮的身材,常常令人忽略这一点。
失重的脑袋猛地向下一点,红芙瞬间清醒,见于朦朦正笑眯眯打量她,木愣愣开口:
“姨娘。”
!又成老道姑了,于朦朦惋惜地叹气,问:“红芙,你不开心?”
“奴婢开心。”
“那你笑一个。”
嘴角被主人生硬地向上牵起,面部肌肉像被冻住,顽强地保持不动,鱼目般无神的双眸黑沉一片。
“呃……那个,还是不用笑了。”于朦朦受到了惊吓,小小地忏悔了一下自己的恶趣味后,问起正事:“世子爷甚时候走的?”
“今日凌晨。”
那么就是说,公孙裴昨个儿晚上歇在这儿了。不妙啊……昨天,是初一,他本该去正房的日子,就算……得,麻烦临头再想法儿化解吧,她一向懒,虽有些小聪明,却不是会勤劳地事先算计好一切的人。
芙蓉斋内,淳于氏当真不负她所望地在煽动王氏给她来点教训,
“那小妖精,瞧着平日里不吭不响的,那病若西子的勾人模样是装着给爷看的吧,咱们以前倒将她看轻了。现在爷把轩哥儿也还了她,她肚子里还装了个呢,若还是个儿子,怕是以后这国公府难有你我姐妹立足之地了。”
王氏轻笑,“你还真以为她有本事在初一的正日子将爷留在她院子里?”
“喔?姐姐知道些甚是妹妹没听说的。”私下里,这二人一直姐妹相称。
“她昨儿个献殷勤不成,反将爷烫伤了,爷的伤初时不宜见风,才不得不歇在她那儿的。”烈焰红唇讥讽地轻扯,满面厌恶。“她纵然生再多庶子又如何,能比得上正经嫡子的一根手指头?如今之计,拉下马氏才是当务之急。”没了嫡母护佑,轩哥儿算哪门子嫡长孙。想着她月前那趟回娘家,母亲对她报喜,已为她寻到名扬天下的妇科圣手,要不了多久便能送来汴京。
“姐姐的消息一向灵通,这后院里,就没有姐姐不知道的事儿。”
心内得意,王氏对此却不欲多说,转而询问她另外一件母亲向她透露的朝事。
“听闻楼兰国六王子下月会至汴京当朝进献供品,那是你胞兄吧?你可得知了这消息。”
淳于氏喜出望外,本就倾城的容颜刹那间如牡丹初绽,有着令人窒息的夺目美丽,
“此事当真?”
“我便知晓你必然会欣喜,”王氏也笑,并不反感她的美丽,因为与她无碍。
淳于氏不得世子爷亲近,这一点,从她进府以来,世子爷到她院子里时,夜里要水屈指可数的次数可以看出。这是淮阳公府公开的秘密,至于原因众人心照不宣,明明是高悬天空须仰望的星辰,天于绝代偏了多妒,却教她遇上了世子爷这等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的冷漠男子。众人皆叹:无可奈何做君妾,便如星辰入沟渠,却叫身不由已美人泪。总而言之,楼兰最美丽的公主不喜世子爷对她和其他女子一视同仁,世子爷也不欣赏她的孤芳自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