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对父子有着最萌的身高差,一式用冠妥贴束于头顶的发髻,只小的那个脑后头发不够长,散下一些。面上的神情更是异曲同工,唇抿着,除去眼睛,完全复制的大小帅脸自有贵气逼人的倨傲。
“爷,这……轩哥儿能由妾来抚养,妾自然求之不得,可……夫人那里……,”看来小屁孩将国公夫人气病了这事是真的,只这烫手山芋她亦是不想接啊,于朦朦吞吐着暗含推托。
“这你不用管,只用心教导他便是。”世子爷颇为生怒地看了眼侧后方的儿子,“夫子没教你应对长辈的礼数?”
一向怕父亲的轩哥儿此时乖得像鹌鹑,上前一步,有模有样对她作了个揖礼,道:“给六姨娘请安。”
没叫姨娘,这小子现时心里铁定是对她充满敌意的,孰不知她亦是只被强按着喝水的牛。公府唯一的第三代啊,在她这儿,即便是少了一根头发,便能瞬间叫她成众矢之的。穿越后的日子好不容易叫她经营成如今这般,她没有信心在轩哥儿的突然闯入后,梧桐苑能维持一如既往的平静安逸。
“妾恐要辜负爷的托付了,妾的这副病弱身子怎能担得起教养轩少爷的重任,能平安诞下腹中这个孩子,亦算是妾洪福齐天了。”对不起,宝贝,妈妈又在拿你说事了,你能体谅妈妈的吧。
“不用费心,日常起居自有他乳娘,你只管拘着他不闯祸。”
说得倒轻松,是你儿子你怎么不管?于朦朦皱着鼻子,暗中腹诽。话已说到此,她再是不乐意,人世子爷出口金科玉律,蚂蚁妄能撼动大象不成,只能识抬举地应诺,
“若是这样的话,妾尽力而为。”责任要先划分清楚,她只说尽力,可不敢保证一定能教养好。
世子爷的外书房还有堆积如山的公文呢,自然不能耽搁太久,能亲自送轩哥儿至梧桐苑交给于朦朦,亦算是父亲的角色当得尽职了。见她松口答应,公孙裴交待轩哥儿两句,便大踏步走了。亦不知他是如何练就步伐的,悄无声息地,不过几个迈步人便出了大门。
世子爷领着轩哥儿来时,正遇于朦朦在院子里遛弯,方才三人便在游廊里讲话。不觉间,日头升了起来,斜斜照进游廊,也洒在相对而立的这对母子身上。
孕妇怕热,于朦朦觉着周身开始发烫,便转身往屋子行去,口里招呼:“我可没罚你站,你爱晒便晒着吧。”世子爷一走,那泛红倔强的大眼便紧盯着她,小小的身子绷得像弓,无处不在地诉说着他的抗拒。
半柱香过,倔强的小人儿像被定了身,一步没挪地仍站在原位,日头更盛,白嫩的小脸被晒红,宽面条似的汗珠接连滚落。
巧鸽已不知来回打探了几趟,进了屋子,欲言又止地看着站在窗前,透过窗棱静静望向小背影的于朦朦。
“姑娘……您去让轩少爷进来吧,再这样下去,怕要晒出个好歹来。”她与院子里的丫环皆数次好言劝过轩哥儿,可任凭她们如何苦口婆心,他亦是理也不理,或许姑娘去会有所不同。
她去?怕是会适得其反吧,轩哥儿心智早熟,虽大人什么事皆瞒着他不让他知道,他亦能从他父亲的所为上猜出大概。他现在的行为不是在为自己争取什么,而是为了他嫡母,他在向所有人无声地宣告:他只有一个母亲,便是马氏。
她并没有丝毫的气愤或不甘,相反,她理解这小小孩童的倔强与勇气。前世她便是被父母抱养的孩子,从有记忆起,无微不至关怀她、陪伴她的是养父母,如若亲生父母突然跳出来要带她走,她亦是要像他一般作出反抗的。
“去将轩哥儿的乳娘唤来,令她先劝轩哥儿进东次间的屋子,以后他便住那儿了,东西物件你领两个小丫环去帮她收拾过来,之后也帮着拾掇东次间。”有条不紊地吩咐完,于朦朦心情莫名伤感地在贵妃椅上坐下,心里对腹中的孩子道:只有你,才是原本属于我的。
乳娘李氏劝回轩哥儿后,并不急着整理堆放满满一室的东西,先去了正间给于朦朦见礼,只神情一点儿不见尊敬,口里携带怨怪:
“轩哥儿年岁小不懂事,若有错了,六姨娘只管责怪便是,只今儿这罚晒也太狠心了些,求您大发慈悲,莫再如此罚他了。”
嗬!合着她成狠心的继母了?早料到世子爷扔给她的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没成想,头一天便遭乳娘来了个下马威。
“我如何行事,自有我的道理,便是错了,自有世子爷斥责。你只管尽好你的本份,余下的不是你该操心的。”脸面是互相给的,她的字典里可不没有以德报怨这个词。
料不到她态度会如此强硬,乳娘惊诧,原来那个在夫人面前病弱娇柔的六姨娘全是伪装的么?一时无言以对。
于朦朦啜了口蜂蜜水,闲闲道:“我念在你哺育轩哥儿一场,自不会无故寻你麻烦,只你也得有个好的表现才成,打发一两个心思太多的乳娘,我还是不费甚吹灰之力的。”语气一贯轻柔无害,只美眸中灵气四溢不见,涌现深沉诡秘的黑洞。
乳娘感觉自己差点被那黑洞生生拖拽进去,用力回过神,只觉背心一阵沁凉。这是甚眼神?马氏盛怒中的眼神凶狠骇人,可这六姨娘对着她的冷静眼神迫她遭受的惧怕与之相比却是不遑多让。
“奴、奴婢知道了,”乳娘再不敢显露丝毫轻慢。
“我只喜欢不惹事的奴婢,你要将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在梧桐一日,你就得一日不忘。若行差踏错半步,连我……也救不了你。”这乳娘是马氏的人,她对她不得有所防备,梧桐苑容不得藏污纳垢之人,她得先立下她的规矩,先说断而后才不会乱。
“奴婢不敢忘,”乳娘明白自己的处境,夫人现时自顾不暇,她除了服从,没有其它的路走。至少在夫人被禁足的两个月,她不敢轻举妄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