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梅目瞪口呆的看着王金秀,心想这娃娃不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用脚踢石凳,都不疼的吗……怪不得王家人不让她出去玩。
“你怎么又不讲话,”王金秀一下急了,嘴巴撅得可以挂油壶,突然伸出双手,使劲儿将杜梅往地上一推。
杜梅压根没有提防,立刻失了重心,狠狠一屁股坐倒在地。只听王金秀在一旁咯咯的笑着,还兴奋的拍了拍巴掌。
“你干嘛?”杜梅一下火了,顾不得揉一下被摔疼的屁股,一骨碌爬起来,伸手把王金秀推搡得倒退了两步。
“你敢打我?”王金秀不可思议的睁大了双眼,立即带着哭腔撒起了泼:“你敢打我,我要告诉爷爷,让他拿绳子把你捆了卖掉……”
“你爷爷凭什么卖我?”杜梅厌恶的看着她,昂起脑袋道:“霸道鬼,怪不得没人跟你玩。”
“谁说没人跟我玩?我有丫鬟,还有嬷嬷。”王金秀学着她的模样昂起头,不服气的分辩着。
“哼,那是你爷爷买来服侍你的人,你以为她们想跟你玩?还不是因为你爷爷给她们开了工钱。”杜梅朝她扮了个鬼脸,连珠炮似的说道:“再说你家里有什么好玩的?你会捉鱼吗,会逮兔子吗,会打斑鸠吗?你肯定连八月瓜都没有吃过,可怜鬼,怪不得这么霸道……”
“我才不是霸道鬼,你胡说,”王金秀说不过杜梅,急得眼里泪花直打转。
杜梅得意的晃了晃脑袋,转身大踏步往大门的方向走。她可不愿意跟个不讲理的讨厌鬼待在一块儿,还是到门口去等爹爹。
身后的王金秀扁了扁嘴,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杜梅惊讶的回过头,见王金秀哭得满脸委屈,似乎受了天大的欺负。
“你哭什么,不许哭……”杜梅有些心慌,要是王家人发现自己把他们家的宝贝孙女弄哭了,就算嘴上不说什么,恐怕爹爹那里也会为难。她赶紧跑上去,伸手捂住王金秀的嘴巴,瞪圆了眼睛警告道:“不许哭了,听见没有?”
王金秀抽抽搭搭了几下,居然真的不哭了,只眨巴着眼睛望着她,眼里满是茫然和不解。
杜梅忽然有些懊悔,真是孩子当久了,居然跟个小女娃计较了起来。她连忙挤出一丝笑,用哄娃娃的语气哄道:“你不要哭了,我不说你是霸道鬼就是。”
看着王金秀点了头,她才把手放开。
“我晓得,你怕我跟爷爷告状。”王金秀偏了偏头,泪汪汪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狡黠。
“我才不是……”杜梅顿时语结,早知道这小女娃这么难对付,刚才她就应该早点走开。
王金秀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突然眼巴巴的问道:“八月瓜是什么?”
“就是山上的野果,你真的没有吃过?”杜梅有些不可思议,这种东西满凤屏山都是。
王金秀嘟着嘴摇了摇头,小脸上露出沮丧的神情:“爷爷不让我出去的。”
“为什么呢?”杜梅不禁对她生出几分同情,别说是几岁的小娃娃,就是杜梅自己,才被关在家里十多天没有出门,就已经快被闷死了。
“不知道,”王金秀眼神闪了闪,小声道:“爷爷说,村里的都是野孩子,叫我别跟你们玩……”
杜梅本能的有些不悦,正想出口讥讽两句,看见王金秀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心软了下来。她想了想,就说道:“八月瓜可甜了,里头的瓤白白的,我喜欢生吃,我娘泡的也好吃。”
“真的?那你去帮我摘几个来,我也要吃。”王金秀忍不住砸吧了两下嘴,眼睛亮亮的要求道。
杜梅顿时无奈,看得出来,王金秀其实人并不坏,只是这副大小姐的做派,却令人十分的受不了。她一屁股坐到石凳上,不满的斜睨着王金秀:“我又不是你们家的丫鬟,凭什么帮你摘?”
“我……”王金秀嘟起嘴巴,眼珠子骨碌碌来回转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的凑到她跟前,语气讨好道:“你是跟杜大叔来找我爹爹的吗?你叫什么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爹来干嘛?”杜梅愣了一下,脸上顿时挂满了防备。这个小女娃可不好对付,谁知道她打什么鬼主意。
“我看见你们进来的,杜大叔以前来过我家,我认得,爷爷常夸我记性好。”王金秀满脸得意,接着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梅,”杜梅突然觉得她也没那么讨厌,便老老实实的回答了。
“我六岁,你呢?”王金秀又问。
“我也六岁,翻年过去就七岁了。”杜梅不解的看着她。
王金秀没有理解出来后面那句话,其实杜梅冬天里才满六岁整,比她还小半年,只不过常年在野地里跑,身量比她要高一些。王金秀天真的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那你比我大,我叫你杜梅姐,你以后和我玩好不好?”
“好啊,”杜梅随口答了一句,才猛地反应过来,原来小丫头设了半天的陷阱,在这儿等着她钻,目的还是想要她摘八月瓜。
果然,王金秀咧开小嘴,甜甜的央求道:“杜梅姐,你给我摘八月瓜好不好,我也想吃。”
说完她就抬起头,一脸期盼的看着杜梅,一副你千万不能不答应我的模样。
杜梅十分汗颜,只好不情不愿的应承着:“好……大山哥下次上山的时候,我让他帮你摘几个。”
“大山哥是谁?”王金秀立刻追问了一句。
“你这小娃娃,怎么问题那么多。”杜梅头痛极了,瞪起眼扮出一副凶相。
王金秀伸出一根手指小心的往她身上戳了戳,不依不饶道:“你们是不是一块儿捉鱼,逮兔子,抓小鸟?”
“嗯,”杜梅见她又装可怜,便忍不住笑道:“你也想去逮兔子抓小鸟?”
王金秀使劲点着脑袋,兴奋不已的抓着她的胳膊:“杜梅姐你要带我去?我们去抓喜鹊好不好,我可喜欢喜鹊了,原来我爷爷养了一只……”
“你爷爷又不让你出门,你怎么去?”杜梅眼睛斜瞧着她,换了一副语气逗道。
王金秀的小脸顿时耷拉了下来,嘴巴扁了扁,泪花花又开始在眼里打转。
其实说到摸鸟捉鱼,杜梅也是外行,据说凤屏山深处有豺狼,所以汪氏从来不允许她们上山。眼看王金秀又要被她弄哭,她忽然有了几分罪恶感,连忙站起来,一本正经道:“好好,你不准动不动就哭鼻子,你要再哭,我就不跟你玩,也不让大山哥给你摘八月瓜了。”
“我没有哭,”王金秀抽了抽鼻子,赶紧摇头。
这时,堂屋那边传来了脚步声,杜庆年的声音随着传来:“梅梅,走了。”
“你爹叫你,你要回家了?”王金秀立刻伸手拉住杜梅的衣角,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嗯,等我下回来,我给你带八月瓜。”杜梅扭头看了一眼,迅速的说道:“那你不要哭了,还有,以后不准动不动就把别人推到地上。”
王金秀把脑袋点得像拨浪鼓,看着杜梅转身走了几步,又大声叮嘱道:“那你千万记得要来找我玩啊。”
“我晓得了,”杜梅冲她挥了挥手,快步跑到杜庆年面前,仰头笑嘻嘻的说道:“爹爹,我们走吧。”
杜庆年蹲下慈爱的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接着一把将她扛了起来。杜梅吓得哇哇叫了两声,连忙伸手紧紧抱住父亲的头。父女俩就这么一路笑闹着,离开王家朝自家走了回去。
父女俩走到家门口的土坡下,就迎头碰上杜梅的二叔杜庆余。杜庆余手上拎了两条巴掌大小的鲤鱼,见了他们就扬声招呼道:“大哥,我买了几条鱼过中秋,给你们拿两条晚上吃。”
杜梅仔细打量了两眼,那鱼肚子上沾了许多泥沙,眼珠子鼓鼓的向外凸着,一看就已经死透了。她忍不住撇了撇嘴,不乐意的喊了一声:“二叔。”
“哎,”杜庆余随口应着,一眼都没有看她,只向着杜庆年道:“我跟大郎他娘都在说,本来想喊你们一块儿过节,想着这是咱们分开来过的头一个中秋,你们自家肯定得好生置办置办,就没提这话。大哥你这是打哪儿来?晚上饭菜都备齐了?”
杜庆余笑得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处,一边说,一边还提起那两条死鱼晃了晃。杜庆年知道他这个二弟一向嘴上花花,也没有在意他的话,只是道:“去了一趟王家,商量山上的活计。”
“听说王家让你当了监工,大哥,这下咱们家你可发达了。”杜庆余做出满脸欣喜的样子,好像他是到现在才听说这事,语气十分的夸张。
“啥发达不发达,还不是一样干活。”杜庆年清楚自家兄弟是个什么脾性,因而不愿听他的恭维话,只道:“你不进屋去看看娘?娘今天早上还念叨着,说头一回这么冷清。”
杜庆余尴尬的笑了笑,他们几兄弟之所以分家,归根结底还是他媳妇朱氏折腾出来的。为了这事儿,他前几天还和朱氏闹了一架,后背上被朱氏挠的指甲印到现在都还没好。早知道大哥现在这么有能耐,还给王家干上了监工,这个家他说啥也不会同意分。听他娘讲,王家如今一个月给大哥开两吊的工钱,两吊,那可是实打实的雪花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