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一回到房里就像是彻底耗光了精气神,失了魂般歪倒在床上,目光怔怔地没有焦点。
忆起这小半年里发生的事,她幽幽地叹口气,总算明白了什么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自认不是无能之人,可在这样的环境里却处处栽跟头,本以为总算遇到了好心人,结果却被害到如此境地。
这几天或许是最后的好日子了,等到了官府被流放千里,搞不好就要做一辈子苦力永远无法出头。
算了不想了,生前哪管身后事,浪得几日是几日!
反正想再多也没用,她眼睛一闭直接睡了过去。
还在正厅坐着生闷气的赵渊听到这个消息,彻底被气笑了,又忍不住怀疑,那丫头是真不怕死还是留有后路?
楚青完全不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其实都被监视着,只想着快点养好身体,好面对接下来可能要面临的流放之刑。
到了第六天,山路上的雪终于化干净了,楚青走出庄子的时候,太阳已经高高升起,看不出半点冬日的阴霾。
楚青吸了一口这山间的新鲜空气,看了看两个押送他的侍卫,挺直腰板主动走向下山的马车。
“等等,阿青!”
两个侍卫拿了赵渊的帖子上车,后面还拉着杨顺的尸体,一行人正要出发,却见张蓉突然跑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包裹。
楚青上车的身形一顿,转身看过去。
张蓉不敢去看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垂着眼帘把包裹递过去:“路上不好走,我给你准备了两套棉衣还有一些银两。”
楚青静静地看她片刻,没有去接那包裹,坐上马车就把车帘放下了。
理智上她知道多些银子和棉衣会好过些,但感情上她没办法接受,这个害了她的人想用这点补偿来换取安心,她怎能让她如愿?
这几天她想得很清楚,整件事虽然是因她而起,但张蓉与杨顺有奸情在前,且那时她已经出手把杨顺砸晕,就算杨顺以后要报复她们还可以从长计议,并非一定杀人不可,是张蓉自己决定要杀了杨顺,想必她在下杀心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嫁祸给她了吧?
楚青摇头苦笑,这种事越想真相就越残忍,之前对方给予的那些许好处,如今也变得虚伪至极。
尽管已经想得很透彻,可她到底做不出指认张蓉的事来,这是在古代,女人的名节有多重要她很清楚。
一旦揭发张蓉,她和杨顺的事情就会暴露,张蓉杀了人被判刑是罪有应得,楚青不忍心的是李婉那个胆小的姑娘,母亲的事被曝光,她一个还没成年的小姑娘要如何活下去,自己一旦做了,就是在逼这母女二人走上绝路。
杨顺死有余辜,张蓉却罪不至死,李婉更加不该死,自己被判刑尚且还有几分活路,换成张蓉就是两条命了。
楚青知道自己这样为人顶罪不对,与她一惯的处事原则不符,可她也做不到主动送她们去死,两相权衡之下,答案就很明确了。
这具身体本就是罪臣之后,既然都逃出来了,还怕再去为人顶罪吗?
两个时辰后,侍卫带着她到了京兆衙门,递上逸王府的帖子将事情经过一一陈述,京兆尹当场下令将楚青收押监牢,等他把案件核实清楚再判刑。
说是核实,楚青却心知肚明,有了逸王府的帖子,这只不过是个形式,何况人证物证齐全,她也没有喊冤,是再简单不过的过失杀人案,根本无需多费工夫。
侍卫将杨顺的尸体一并移交之后就回庄子复命了,楚青被关进了黑暗潮湿的监牢。
稻草铺就的床铺,一条单薄肮脏的被子,一个缺口瓷碗,一只泛着异味的恭桶……
楚青清理出一片干净的角落,把被子垫在身下,缩起身子,只有小小的一团,若有人经过,不仔细看,或许会以为这里是空的。
***
白云山庄,主院,赵渊听着暗卫探回的消息,眉宇间泛起一丝疑惑:“如果是苦肉计的话,也太逼真了,可若说她真的愿意为张蓉顶罪,就太愚蠢了!”
暗卫垂头,像是没有听到主子的低语,他不敢去揣度主子的心思,更不去想主子为什么这么在意一个小丫头,只知道一切听从主子的命令。
良久,赵渊示意他退下,把孙嬷嬷叫了过来。
孙嬷嬷是逸王妃在世时的管事嬷嬷,院子里无论丫头仆妇谁犯了错都是交给孙嬷嬷来处理的,有那些嘴硬心思深的一开始不愿意认罪,只要孙嬷嬷出手,不怕他们不招。
当晚刚入夜,张蓉就被带到了孙嬷嬷面前,次日清早,张蓉毫发无伤,却脸色惨白心如死灰。
楚青在牢里待了整整三天,就在她以为自己不等被流放,就会被这种肮脏的环境逼死之时,忽然有衙役过来示意她可以走人了。
楚青脸色蜡黄,这几天她尽管努力让自己保持体力,依然被折磨得生不如死,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是幻觉。
直到走出京兆衙门的大门,她才稍稍回过神来,那衙役说真正的凶手被逮捕归案了,她被无罪释放,怎么会这样?
十一月的风严寒刺骨,楚青早已被冻得失去了知觉,忽然,一道凄厉的哭喊让她猛一激灵,循声看去,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正同两个男人拉扯,仔细一瞧,两男正是三天前送她来的侍卫,而少女竟是李婉。
李婉哭得撕心裂肺,拉着两人的衣摆不让他们离开,一边哭喊:“人不是我娘杀的,你们把我娘还给我,不要走,把我娘还给我……”
那两人一开始还心有不忍,但一直走不掉,渐渐就不耐烦起来,其中一个一脚把李婉踢开,呵斥道:“是你娘自己认的罪,她不仅杀人,还诬陷给别人,事实已经水落石出,京兆尹大人和主子都不会冤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