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内监并不理她,面带厌弃地转身就走了。
覃蓁抬眼看看晃得刺眼的日头,暗自庆幸,好在这几日天气出奇的暖和,在这暖日结束之前,应是能把这屋子收拾得勉强能住人了。
正怔怔出神,覃蓁忽听得身后“嘭”的一声,不由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一人横躺在地上,旁边几个宫女内监正将他抬至树下草垛上。
覃蓁心中一紧,不自觉走了过去,只听得围着的人道:“小丁子几日前就看着没什么精神头,又连着当了几个晚上的夜差,我正担心来着,这会就倒下去了。这可怎么办?”
“可去请大夫了?”
“请是请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离宫的规矩,嗨……明个早上能来就不错了。你看他这情形,怕是没等大夫来,就已经一命呜呼了。”
……
覃蓁只见那人眼眶发黑,情形确是不大好。旁边一小宫女道:“我听我爹说,昏过去的人,用浓姜汤一灌,准能醒过来,醒过来就好了。”
旁边的人一听这主意,连连击掌:“总好过在这等死,先试了再说。”
覃蓁有些迟疑,趁乱摸了摸那个叫小丁子的人的身子,又摸了摸他的手,不由道:“等等。你们看,他身子凉浸浸的,但双手热极,只怕单用姜汤不妥……”
方才说话的小宫女撅着嘴打断道:“胡说什么,我爹是大夫,说的准没错。”
另一个站在一边一直冷眼旁观的宫女靠了近来,揶揄道:“白芪,你爹不是卖煎饼的吗?什么时候成大夫了?”
白芪一双杏仁眼一瞪:“我爹医好好几个人了呢。怎么不算大夫?”
那宫女笑了起来:“自己瞎琢磨,碰巧医好了几个人,还真把自己当大夫了。”
白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不服气地低声嘟囔道:“我爹就是大夫!”又对着旁边一个内监道:“小贵子,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弄姜汤,一准能醒过来。”
那个叫小贵子的内监听得白芪吩咐,竟也不迟疑,应了一声,立马转身走了。
覃蓁踟蹰道:“若是中暍昏厥,用姜汤方能奏效,只是此人……”
白芪有些气恼地打断道:“你是什么人?尽在这胡说八道!我不管什么中不中暍的,总之我曾亲眼看见我爹用姜汤把一个昏过去的人救醒了的!”
覃蓁解释道:“方才我听人说,此人连着当夜差,我想他应是身体虚劳,心火上炎,加之这几日日头大,暑热相触,才致昏厥,这种情况只怕单用姜汤无用。”
白芪不服道:“说的有模有样的,你又不是大夫……你懂医道吗?”
覃蓁微微迟疑,暗觉此时不装装样子,只怕是无人会听自己的,于是摆出一副颇有自信又故作谦虚的模样道:“略通岐黄。”
旁人听罢,对白芪道:“好了,人家好歹略通岐黄,还是听她的罢。”
白芪脸一红,道:“那个……那你说该用什么药好?”
覃蓁道:“宜用黄连,人参。一剂下去,应能立即见效。”
白芪眉头一皱,方才笑话白芪的宫女亦笑了起来:“来了个更不知天高地厚的。远建宫的人参是给内监用的么?”
覃蓁一心想救那个人,却未曾想人参是贵重的药材,这一声嘲讽,她兀自反应过来,支吾道:“这个……”也暗自懊恼,自己并未正式习过医道,只记得爹爹先前是这么做的,医书上是这么写的,可在没有人参的情形下,该用何种药材替代,该如何因时制宜,自己就不得而知了。
人群中忽然有人道:“小丁子前儿不是正好得赏了一支人参吗?好像是藏在箱子里,我去敲了箱子的锁,救他自己的命。”
另一人道:“也好,我这去药房里取黄连。”
众人纷纷忙碌起来,覃蓁见得众人正照看着小丁子,便也回到了自己的屋子。她方走到檐下,正愁着这样破旧的屋子该怎样打扫,身后便被人轻轻一拍。覃蓁转身,只见得白芪笑吟吟地站在面前,道:“你是新来的宫女覃蓁?”
覃蓁细细打量她几眼,十六岁上下模样,身量未全,模样也不出众,但双目湛湛,两颊融融,很是讨人喜欢。
见覃蓁不回答,白芪又道:“怎么?你要住在这里么?”
覃蓁道:“是。”
白芪道:“这里怎么住人?!这屋子随时会倒,本就不打算给人住的。柴纵安排你住在这里?”
覃蓁点点头。
白芪像连珠炮似的道:“柴纵向来仗势欺人,这会子竟安排你住在这里,这房子倒了怎么办?他欺负人到了连人命都不顾的地步了么?实在是太过份了!”
覃蓁低头默默,不欲言语,忽然又迎上白芪的笑脸:“这屋子住不了人,你不如和我住一块吧?”
覃蓁一愣,方才她不是似乎还很不喜欢自己么?
白芪咯咯笑如银铃:“小丁子已经醒过来了。看来你真的懂医道,我让你和我挤一张**,你教教我怎么给人看病,好吗?”
原来如此,覃蓁失笑,只好据实道:“刚才我唬你的,我不懂怎么给人瞧病,只不过看过几本医书,照着书上说的。”
白芪眉一挑:“你不会诊脉?”
覃蓁道:“照着书上写的,只诊过几个人,算不得会诊脉。”
白芪又道:“针灸也不会么?”
覃蓁道:“从未灸过。”
白芪有些失落,可是很快又高兴起来:“那你也比我强,你知道多少教我多少,好不好?”
覃蓁迟疑不定:“我当然愿意教你,只是……”
白芪笑着道:“这便好。就这样吧。这屋子住不了人,你就和我一块住。”说着,将覃蓁硬是拉到了她的屋子里。扶梨园的宫女住所极是简单,不似永巷的房舍那般,每人都有自己的**,而是每两个人一间小小的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稍大的炕,两人并排睡在上面。与白芪同屋的是一个叫宝春的宫女,见白芪要让覃蓁睡在原本只睡两人的**上,有些不大乐意,嘟囔了几句,最后还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