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印子慌了神,声音颤抖:“临月池树木茂盛,奴才看得不大清楚,许是穿了,许是没穿……”
覃蓁暗觉小印子与自己素不相识,不会无缘无故陷害自己,背后必有人指使,他现在慌乱,是逼他说出幕后之人的良机,于是大胆喝道:“方才还言之凿凿,这会又变成‘许是’了。你为的什么要这样陷害我!”
在皇帝面前诬陷宫人,可当欺君之罪,小印子吓得不轻,颤栗着匍匐在地上:“奴才怎敢诬陷,奴才是……”
话未说完,凌妃忽然出声对覃蓁喝道:“皇上在此,怎由得你来审问!真是没有规矩!”又转而对皇帝道:“皇上您看呢?”
皇帝不豫道:“宫中流言蜚语甚多,就是因着这些人,断不能放纵轻饶。”
凌妃垂眸道:“宫中出了这样的事,臣妾身为贵妃,罪不容辞。”
皇帝似有些乏了,低低道:“六宫内廷由皇后治理,要论失察,也是皇后失察,爱妃无须自责。”
凌妃脸上闪过一丝光亮,语调却是平常:“小印子捕风捉影,皇上看该如何处置?”
覃蓁心一沉,捕风捉影?凌妃显然在避重就轻,想遮掩过去。
只见皇帝面露疲色:“爱妃看着办吧,莫要轻纵了这股歪风就是了。”
凌妃吩咐了一内监道:“拉去暴室,以儆效尤。”
那内监点头应“喏”,又道:“蔡选侍在门口候了许久了,要不要……”
凌妃“哦”了一声,对皇帝道:“沈长使在掖庭时同屋的姐妹蔡语墨听得沈长使出了事,跑来求臣妾允她看上一眼,臣妾见她们姐妹情重,便把她领来了,皇上可能让她进来?”
皇帝点头,凌妃宣了蔡语墨进来,蔡语墨行过礼,见着沈端姝一副憔悴模样,登时眼泪涟涟,忽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皇上,奴婢有罪。”
皇帝讶异:“你有何罪?”
蔡语墨愈哭愈烈,对着覃蓁道:“姐姐,你我虽也情同姐妹,可如今你做出这样的事,妹妹我实是不能再替你遮掩了。”
覃蓁一头雾水:“蔡语墨,你这是什么意思?”
蔡语墨转过头去,不再看覃蓁,对着皇帝泣道:“覃蓁恃自己美貌,却让沈长使先承了**,心中不忿已久,私下里常常说要沈长使好看。奴婢以为覃蓁不过说说而已,不料今日竟出了这样的事……今日覃蓁去昭阳宫前曾向奴婢打听,沈长使可懂水性,奴婢当时若是多了心眼,也不至于让沈长使……”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
覃蓁如同兜头浇了一盆凉水,若不是亲耳听见,她怎样也不会相信蔡语墨会声泪俱下地说出这样一番谎话,演出这样一场戏码来。
小印子正押至门边,听得这话,挣开内监的钳制,膝行到皇帝面前哭诉:“奴才是看不大清楚,却断不敢捕风捉影,诬陷他人。奴才是怕放过了蜘丝马迹,容了谋害妃嫔的黑手,害了主子啊。求皇上看着奴才一片忠心,不要打发了奴才去暴室……”
覃蓁只觉彻骨的寒意从脊背直钻进心底,蔡语墨和自己同屋,平日里又看起来十分要好,她的话旁人多半不会起疑。蔡语墨和小印子一里一外,一唱一和,声泪俱下,自己却口说无凭,任谁都不会相信自己了,这张陷害的大网编织得这样细密周全,只怕自己再怎样挣脱,也是难以逃开了。却仍是不甘心地挣扎道:“皇上,奴婢从未谋害过沈小主,沈小主醒来自能还奴婢清白。”
凌妃冷“嗤”一声,道:“皇上,依臣妾之见,若是轻纵了她,此风不正,只怕宫中无宁日了。”
皇帝似已乏透了,唤了允保,闭上双目,面带厌恶道:“去掖庭传旨,选侍覃蓁贬为宫女,打发到远建离宫做杂役,待沈长使醒来再做定夺。”
覃蓁无力地跌坐在地上,几个内监即刻过来将她架出曲映堂。覃蓁怒极惊极,却是半点挣扎不得,只能由着内监将自己拉了出去。外头黑极了,夜色乌深,带着蚀骨的寒意像阴冷的黑手一样猝不及防地扼了过来,覃蓁只觉恍如跌进万丈深渊,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便重重坠下,坠到自己怎样也想不到的境地里去。
远建宫位于王宫百里之外的广陵县内,原是先帝用来栽种各种奇花异木的,但栽种数年,除了柰树、桂花树,几乎无一成活,而柰树、桂花树自栽培成功后,王宫中各处都已栽培,特别是桂花树已成为街头巷尾常见的树木。于是对远建宫,先帝也就渐渐失了兴致,远建宫一度弃置,后来因着远建宫依山傍水,近临温泉,景致极佳,且四季气候宜人,当今皇上日日修华,建馆筑台,远建宫渐渐变成了皇家避暑消热,冬寒沐浴,广延宾客之地,只余一隅即扶梨园依旧培植花木。覃蓁便被发配至这扶梨园内。覃蓁被押至扶梨园时,日头出奇的好,放眼望去,扶梨园内花木栽培有序,许是近冬了吧,多是枯枝败叶,在白晃晃的烈日曝晒下,竟显得有些凄冷。
内监将覃蓁带至一间矮房,扶梨园的内监总管柴纵和他交接后,便指了门口的一个小内监带覃蓁去住处。覃蓁垂首默默跟着,几乎走到了园子的尽头,小内监才停下脚步,微微咳嗽一声,阴怪气道:“就是这里了。”
只见零零落落几间房舍可怜兮兮地立在那里,破败不堪,像是久无人住。覃蓁轻轻推开一点门,厚厚的灰尘夹杂着陈旧的蛛网便“哗”地从门框上掉落。覃蓁呛得轻咳了几声,忍不住道:“眼看着天就要凉了,住在这里只怕……”
话还未说完,那小内监已是不耐地打断道:“啰嗦什么!房舍都住满了,不住这里,你想住哪?像你这样犯了错的宫人,要不是柴纵总管好心,你连这都没得住!”
覃蓁蓦地想起,方才在矮房里,押送内监和柴纵低低耳语了几句后,柴纵就不怀好意地瞟了自己一眼。想到此,覃蓁兀自明白过来,也不再争辩,只低低道:“有劳公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