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词汇叫“审美疲劳”,大概常指夫妇二人常年生活在一起,朝夕与共,零距离接触,彼此看久了,看麻木了,久居芝兰之室不闻其香——此谓“审美疲劳”也。
有位中年的成功男士竟如此诠释“审美疲劳”:“结婚久了,最大的坏处就在:有时躺在床上,你分不出老婆和枕头有什么区别。”
女性随着年华的流逝,谁可保证脸上不长色斑?谁可保证粗粗细细深深浅浅的皱纹不爬上脸面与颈项?谁可保证肤色不由清亮细嫩而变为黝暗粗糙?眼角挂了,头发白了,牙齿掉了,赘肉多了,神采少了。有的可能瘦骨嶙峋如柴干,有的可能臃臃肿肿如柴油桶。说实话,从形象上审美的话,天下几多女性随着年华流逝反而越发经得起审看的呢?
正常理智的夫君,会逐渐转向多多品赏夫人的风韵之美、气质之美、朴实之美、贤淑之美、内涵之美、个性之美、心灵之美、情感之美、阅历之美、功德之美(持家、育儿等等功德无量),如此等等。实在想重温她当年的形象之美,建议一翻家中的老相册,一睹其青春芳容可矣。
此文不欲多述“审美”,而欲一述“审丑”。当年台湾的柏杨先生发表过《丑陋的中国人》,将国人的种种丑陋公示于世,虽看起来似乎在揭同胞之短,实为关爱自己的同胞,爱之深,责之切也。通过辛辣之揭丑,促使同胞们对自己的丑陋形象有所觉悟从而改弦更张也。
在此不欲转述老先生在文中所列之种种“丑陋”,只一述当今日常生活中司空见惯的“丑陋”之二三。
丑陋之一:随处吐痰,随处擤鼻涕。走在大街上、马路上、公园里、饭店里,或骑在车上、坐在车内,或站立于自家窗口、人家窗口以及一切公共场所之窗口,均可一口飞痰落地,一吐为快。不论何处,又常可闻“屁!屁!”两声,有人左右开弓,两孔中或浓或稀之物飞溅而出,说不定溅你脸上身上。吐也罢,擤也罢,有些人的肆无忌惮之状让人侧目,自己却若无其事。
丑陋之二:随手乱扔。无论废纸、手纸、包装纸之类,无论塑料袋、饮料罐、香烟头、瓜果皮之类,管他娘去,一撒手就完事,哪怕挪动三五步就伸手可及垃圾筒。人在车中,车窗一下,弃物飞出,人在家中,窗户一开,弃物抛出,甚至高空抛物,路人倒霉。
丑陋之三:随处吸烟。在一切公众场合,几乎皆会有人吞云吐雾,悠然自得,多数吸烟者旁若无人,让旁人被动吸烟没商量。同时几乎也无人会出头劝阻,因为若碰上惹不起的壮汉兼蛮汉,当心吃老拳。
中国人对以上三点日常生活中最常见之毛病,太习以为常了,不屑一提了。谁为此喋喋不休,为此顶真,人家反当你好事之徒。很多国人几乎已经不以为丑,早已“审丑疲劳”矣,久居茅厕而不闻其臭矣。
顺便说说,拿吐痰这个事来说,外国人究竟怎么个吐法呢?不见得他们从来不吐?一口吞下?咱们中国人曾有人问老外这个问题,某老外答曰:用纸巾,或尽量找洗手间。如果感冒,多准备些纸巾,还要准备个塑料袋。一位法国友人说:只有那些最没有身份的人会随地吐痰,如乞丐小流氓什么的。也不是所有乞丐都这样,只是少数而已。
某位外国朋友讲他自己的做法是:将空的口香糖瓶子留下,用于偶尔吐痰,但是丢弃前肯定会先到洗手间冲洗一下,免得回收废品的工人接触到恶心之物。学校里的教授讲课时则用一块大手帕作擦口鼻状,借以遮掩。
看看人家的做法,也并不算太难做呀,其实咱们国人也有这么做的呀!只是中国人有太多的人不乐意这么做,或不习惯这么做,要让这么多人决意纠正这千年恶习,确实不易矣!据说曾有热血人士在某城市街头专门擦拭地上的痰迹,想用自己的非常之举感化市民,影响国人。闻此令人对这位热血人士油然而生敬意,但不知最后收效究竟如何?猜想先是有人感动,随后又是无动于衷,一切照旧。
一个十多亿人口的泱泱大国,如果芸芸众生对诸如此类的丑陋持续产生“审丑疲劳”而致麻木不仁的话,是酸是甜?是喜是悲?当年柏杨先生说:“中国到今天这个地步,应该在文化里找出原因。”问一声老先生,找到了原因又如何操作呢?老先生当年说了:“要想改变我们中国人的丑陋形象,只有从现在开始,每个人都想办法把自己培养成鉴赏家。”
是啊。不过,在尚未人人成为鉴赏家之前,对于最最基本的“美”与“丑”,男女老幼、笨的傻的应该都会鉴别吧!你去问一个幼童:“叔叔阿姨们随地吐痰美不美?”马上会听到一声清脆的童音:“不——美!”你去问任何一位市民:“贪污受贿丑不丑?”你决不会听到一声“美!”
问题显然是——虽然明知丑,审丑已疲劳,知丑任其丑,丑陋何时消?
要治愈根深蒂固之“丑陋症”谈何容易,要先治治“审丑疲劳症”已非易事矣!在此说一句重话:中华大地上的痰迹绝迹之时,即是中华民族真正发迹之时;中华大地上的腐败绝迹之日,即是中华民族真正发迹之日。需一百年乎?需一千年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