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谭嗣同眼里,光绪皇帝还算是比较开明的君主,因此他和康有为还有其他维新派人士一起,积极投入到维新变法之中。
有皇帝的支持,有一批有识之士的全力投入,维新变法一时如火如荼地开展起来。
除了在政治方面提出革新主张以外,还有一个人在学术方面提出了要变革,他就是严复。
严复,字又陵,又字几道,生于1854年,福建侯官人。福建和广东一样,也是一个民风相当开化的地方,洋务派的试验田往往就选择在此。在严复十四岁那年,当时的洋务派核心人物左宗棠在福建开办了一个海军学校,称为船政学堂,严复顺利考入了这个学校,毕业后在军舰上实习。
由于成绩优异,二十三岁的严复被派往英国公费留学,一待就是三年。在这三年里,他对英国的社会政治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学习了大量资产阶级的政治学术理论,其中他最感兴趣的,是达尔文的不朽名著:进化论。
回国以后,严复又重新回到海军的老本行,他当过海军学校的老师,当过办公室主任,最后还升任为校长。
在甲午战争失败之后,“海军”在中国已经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严复只得离开自己的本行,前往天津、上海、北京,到处宣扬他的西方学术理论。
严复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他在英国留学的本来目的就是学习海军,但他感兴趣的却是政治和哲学。他当过海军学校的老师,却一天都没有在真正的海军部队待过。他宣扬西学,却从不参加任何变法的政治活动,他的主要工作重心放在了翻译西方名著上,但他从不只是原文照搬,而是加入了很多他自己独到的见解。
我们还记得这种方法在哲学上叫做“格义”,当年佛家为了宣扬自己的理论就是采取的对道家进行格义,结果格出了一个禅宗。
这种类似的格义工作其实当时也有不少人做过,比如鼎鼎大名的谭嗣同,不过谭嗣同从小受到的是中国传统教育,因此他是站在中学的立场上,以中学为主,从中学看西学,对于西学做格义。
他那个“以太”的概念,就来源于此,硬是把一个西方物理学的概念,用在了政治方面。
严复则刚好与谭嗣同相反,他十四岁进入海军学校,当时中国所有的海军学校都是采用英文授课,以后就住在英国,他对于中学可真的是懂的不多,不过对西学的研究却是相当深入,因此西学先入为主,他就采用归纳分析、逻辑推理等各种西学的常用方法,对中学进行格义。
先抛开严复的观点不谈,他的这种做法,极具现实意义,因为他做的恰好就是借古喻今。我们现在的人的思想已经全部都是现代化了,如果还在借今喻古,把现代人的思维套入到古代人的思想中去,除去考古工作者和一些“纯粹”的历史爱好者,对于其他人可是毫无意义。
我们说李贽在一千多年前就提出了男女平等的口号,我们说王守仁知道要破除权威迷信,说这些对于现实有什么用?
我们指责戴震和魏源的思想有局限性,一个只提出民主却不见他去推翻清朝统治者,一个提出了要学习西方,却只去学办厂打炮,指责这些又有什么用?
我们用王守仁的知行合一来指导日常工作生活,我们用庄周的相对与绝对幸福来勉励自己努力奋斗,我们用韩非的与时俱进来帮助看清现实,这才叫有意义!
我们要看透三纲五常的真实目的,看明白存天理灭人欲背后隐藏的实际用心,我们就能看透别人的温情脉脉或者张牙舞爪的伪装,就知道如何采取适当的对策,这也才叫有意义!
通过借古喻今的方法,严复对当时中国面临问题的症结所在,有了全面的认识,并也提出了自己的解决之道。
1895年,严复在天津连续发表了四篇文章,第一篇他提出了当时中国的问题所在,第二和第三篇他对这些问题作出进一步的说明,最后一篇他提出了解决之道。
这四篇文章合起来刚好是一个有头有尾的完整体系。
那么当时中国的问题最根本的是什么呢?
严复认为当今的蛮夷,已经不是曾经的蛮夷了。我们说今天的西方国家,说他们善于做生意,善于造机器,但这其实都是些粗浅的表面现象(行下之粗迹),不是西方的根本(命脉之所在)。
西方社会强盛的根本在于学术和政治,他们的学术理论讲究破除迷信,崇尚科学,学以致用,追求真理(黜伪而崇真),他们的政治精神注重压制个人欲望,转而为大多数的人的利益服务,而贯穿于学术和政治两者之间的就是自由。
这个观点就比魏源的进步很多了,他说透了夷之长技的根本所在,也指出了向西方学习的正确道路。
严复继而指出,西方国家长处的根本在于学术和政治,而政治又以学术为根本基础,西方各国在学术上互相竞争,竞争反过来又促进了学术进步,因此达成了一个良性循环。
我们概况一下,西方文化的要点就是:以自由为体,以民主为用。
中国之所以衰弱,最根本的原因在于封建君主专制,中国君主的所作所为根本不是为了全国人民的利益在考虑,完全只是为了维护自己统治。
封建社会的君主都是依靠武力和欺骗得到政权,在他们的心目中,自己的统治最为重要,其次是国家,最后才是人民。
真正的是君为贵,社稷次之,民为轻!
外国鬼子来入侵,要的不过是金银财宝,国内小民造反,要的却是老子的位置,当然得宁予友邦,不给家奴了!
反正小老百姓活不活的好,满不满意,开不开心,不关我的事,只要老子在这个位置上就行!
知道了西方的长处,也知道了中国的弱点,那么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
严复给出的答案是从学术入手。
中国病情的根本在于学术,中国的旧学术,无论是这考据、那注解,还是文人雅士们所津津乐道的吟诗作对,都没有实际的用处,至于那严格规定了条条框框的八股文,就更不用提了。
要想救中国,必须采用西方的学术思想。
这里似乎有一个问题,严复说中国的问题在于学术和政治,可他给出的答案就仅限于学术,压根没提到政治半个字。
那他是老糊涂了,还是在说一套,做一套?
答案都不是。
1898年6月,以康有为、梁启超、谭嗣同为首的激进人士在光绪皇帝的支持下,开展了政治改革运动,主要内容是:学习西方,提倡科学文化,改革政治、教育制度,发展农、工、商业等。
康有为他们还是天真了,他们认为有了皇帝支持,政治改革运动就可以顺利进行下去。可是在当时的中国,真正掌握政权的不是光绪皇帝,而是一个女人:慈禧太后。
慈禧太后对于维新改革有着深深的恐惧,在这个自私的女人眼里,自己最重要,朝廷第二,至于老百姓,那么多人,谁管得过来?!
维新维新,说到底要的还不是老娘的权力,没了权力,老娘还不是任凭你们这帮人宰割!老娘可坚决不答应!
当年九月,慈禧太后发动政变,光绪被囚禁直至死亡,康有为梁启超分别逃往法国和日本,谭嗣同等六人(六君子)被杀害,史称:戊戌变法,因为变法刚好一百天,因此又称“百日维新”。
一百天,只有一百天!
提倡变法政治改革的六君子的人头刚刚落地,社会环境极度黑暗,人人噤若寒蝉。严复要是在这个时候敢提政治,那六君子可就变成七君子了,六变成七,这有意义吗?
不是因为我怕死,而是因为真正的答案,我已经指出来了,它就藏在学术的背后!
学术的改变能引起政治的变化,西方正是靠着学术的发展,最终改变了政治的上层建筑,精通西方文化的严复,当然知道这一点。
严复身体力行,他翻译了一大堆西方经典学术作品,以此希望能作为新的动力,最终,他成功了。
在这些作品中,影响最为深远,意义最为重大的,是他翻译英国著名科学家赫胥黎的名著《天演论》。
天演论是赫胥黎把达尔文的纯自然科学著作《物种起源》结合社会形态演变的著作,主要讲述了人类社会也存在竞争生存、优胜劣汰、弱肉强食这些进化论的观点。
严复的把《天演论》按对中学格义的方式翻译出来之后,立即引起了极大的轰动,使得社会各界感到惊心动魄,人们把竞争生存、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和当前中西方实力对比联系起来,发现如果中国不能做到真正的自强,就必将堕入这种做牛做马的地位,永远不得翻身!
虽然戊戌变法已经失败,但斗争却更进一步加剧了,就像海上的潮水,一个浪头退了下去,紧接着的是一个更高的浪头。既然变法不能起作用,那就彻的革命吧!
严复为革命的大爆发,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
公元1911年10月10日,武昌起义爆发,接着各省纷纷响应,彻底葬送了清朝政府,中国二千多年的封建政权,就此宣告寿终正寝,史称:辛亥革命。
我自横刀向天笑,去留肝胆两昆仑!谭嗣同,你的血终于没有白流!
题外话:在中国的封建体系里,女人是没有地位的。那为什么在清朝末年一个女人却可以成为一个国家的主宰,踩在所有男人的头顶之上?
规矩是人定的,自然可以被人改,从古至今,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