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都有取死之道?”
尤喜声色俱厉,学宫众人无言以对,连二位国公也被问得一愣。
尤喜须发飞舞,环视四周,却忽闻一声轻笑打破凝固的空气,那笑声先是隐隐,接着愈发猖狂,直至笑声回荡,环绕着整个迎鹤峰。
众人寻着笑声望去,却见姜熹拍着胸脯笑得前仰后合,尤喜目光一凝,高声质问:
“后生!你笑什么!”
姜熹只是摆摆手,那笑声却未停,缓了一会儿,姜熹喘了口气儿笑道:
“无甚,只是前辈所言好笑。”
尤喜往前迈了一步,怒发冲冠,大喝道:
“这数百条尸首当前,你这混账当真将人命做了儿戏?”
姜熹却是张狂,冷哼一声骂道:
“而公瞧着你老迈,尊你一声前辈,你他娘的还顺杆儿就爬教训起小爷我来了!老东西!你瞧好了!这地上躺的可都是盗匪!做盗匪的,你说有没有取死之道?”
尤喜怒极,却碍于二位国公在身侧,强压下一剑取了这黄口小儿的冲动,再度喝道:
“这满地确都是盗匪,但这盗匪可曾伤你性命?可曾与你有了仇怨?盗匪的性命便不是性命?”
姜熹听得又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哈,你这老货倒是有趣儿!做盗匪贼寇的,哪个不是脑袋别在腰间求富贵?若不是我师与师姐技高一筹,如今躺在这里的便是我昭德学子了!怎的?难不成让这鹤山寇又得了占山堵路的富贵,还想积了阴德求个善终?
姜熹一拍脑袋,做恍然大悟状指着尤喜笑道:
“哎!你这老货不会便是这般琢磨吧?指使那黑三儿做这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勾当,你自己个儿躲在山中修行求长生!高!实在是高!前辈好手段!晚生佩服!”
姜熹一副泼皮无赖骂街的嘴脸,却句句堵得尤喜说不出话来。
毕竟这鹤山寇能成了气候,确实与他尤喜脱不了干系。
尤喜血气翻涌,只觉血气一股股往脑子里涌,只想动手杀人,腰间那口飞剑凉意透体,却惊觉不妥。自己养气百余年,怎的如今这后生两句话便气得自己头昏脑胀。
尤喜闭目调息,片刻后,长出一口气,睁开双眼,也不再看姜熹,只是冲冷眼观瞧的二位国公一拱手,开口道:
“今日之事,就此揭过。诸位自去吧。”
说罢尤喜也不多留,兀自转身向飞仙谷中去了。
学宫众人俱是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尤喜汹汹寻仇而来,却三言两语便匆匆去了,这般虎头蛇尾。
刘遥也松了口气,心神激荡间,忽觉眼前一黑,竟有些站立不住。
姜熹与林秀儿连忙扶住刘遥,坐在地上,大声呼唤佐国公。佐国公上前搭了搭脉,摆手开口道:
“不碍的,左祭酒这是连番苦战,脱力罢了,好好睡上一觉便可。”
林秀儿二人松了口气扶住刘遥,此时百里虎与姚红芝也从山下急匆匆赶到,二人一见刘遥委顿在地,快马加鞭赶来,佐国公一番解释,二人才放下心来。
佐国公腾空而起,运起真气传音道:
“昭德学子听令!下山!各自入丹城!”
佐国公的声音在鹤山上回荡,众学子也停了搜刮的活计,各自向山下散去。
姜熹和林秀儿却还守在刘遥身侧,辅国公冷着一张脸,冲着姜熹道:
“小兔崽子!你还不走?”
姜熹开口道:
“爷爷,孙儿与师姐已拜了左祭酒为师,自然要长伴师尊身侧!”
辅国公扫了一眼一旁的林秀儿,面色不变,只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姜熹嘿嘿一笑,与林秀儿一同扶起刘遥。
姚红芝一挥手,吩咐二人扶着刘遥上自己的马。
刘遥却摇摇头,开口道:
“虎子,我与你共乘一骑。”
百里虎憨笑一声,扛着刘遥上了马,一行人赶往丹城。
这边儿学宫众人陆续离了鹤山,尤喜也到了飞仙谷中,尤二还兀自跪在山门前,见得尤喜回来,扑上前来,呼喊道:
“老祖!”
尤喜摇了摇头,开口道:
“你可愿与我入朱紫洞天?”
尤二一愣,小心翼翼问道:
“老祖,可我还尚未留下血嗣后裔,我尤氏一脉单传至今,这……”
尤喜仰头叹息一声,开口道:
“你与我入洞天,好生修行,若有合适的,便在洞天中找个道侣吧。”
尤二苦着一张脸,想开口询问寻仇之事,看着尤喜如此,却又不敢问出口。
尤喜见尤二不语,心知尤二心中挂记着寻仇之事,尤喜叹了口气,开口道:
“你若不愿入洞天清修,便自去吧。”
说罢也不等尤二答复,便开了洞天山门。
尤二见尤喜欲走,咬了咬牙,跪伏在地大声呼喊:
“老祖!我愿入洞天修行!”
尤喜微微点头,一挥手,带着尤二入了洞天山门。
白昼的鹤山奇峰兀立,山花烂漫。
日光微微熏着迎鹤峰上的松林,微风吹拂,风中却漾着些许腥甜血气。
三日后,昭德学宫众人在丹城休整一番,学子也陆陆续续齐聚了丹城。入丹城一行,并非只落脚休整,众人还需入朱国朱炎学宫交流。
刘遥入了丹城驿馆便沉沉睡去,昨日下午才幽幽转醒,此时正接受这二位国公的训斥。
辅国公不假辞色,直言刘遥此举胡闹,刘遥神色讪讪,姚红芝却在一旁打着圆场道:
“左祭酒此番不入鹤山,那林秀儿等人必定凶多吉少!况且学宫二千众与左祭酒不都全须全尾的平安回来了,师伯也不必苛责。”
佐国公却在一旁摇头摆手道:
“芝丫头此言差矣!我二人并非是苛责左祭酒入鹤山护道之举。”
姚红芝与刘遥都是一愣,佐国公接着说道:
“入鹤山护道乃左祭酒本职,本是没错的,可刘遥兄弟这手段确实是有些不妥。一则不该独身出走,孤身犯险。二则是你既然已独身入了鹤山,与其以杀解围,不如亮明身份,商量着来。那日姜熹虽将尤喜说得哑口无言,但尤喜之言,并非没有道理。那贼匪的性命,也是性命。况且,小友你亲身犯险,此中凶险,想必比我二人更有所体会。若是此次试炼之行,护道人先折在了贼匪窝里,又算怎么一回事儿。”
佐国公顿了顿,又拍了拍辅国公的肩膀道:
“不过芝丫头说的也是,既然此事已了,便也不必多苛责追究,只是左祭酒行事之前,还需多做思虑,谋定而后动。为将帅者,当多谋善断。此次入鹤山,确是有些武断了。”
刘遥连连点头称是。
辅国公也不再苛责,佐国公却接着挪揄道:
“老姜头儿,你可也算捡了个便宜,你那孙儿欣慕林秀儿可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有了这一出,二人同门为徒,朝夕相处,说不得你还白捡了个天资过人的孙媳妇。”
辅国公哼哼一声,开口道:
“便是得了林秀儿做孙媳妇,那也是我孙儿的本事!怎的?以我姜家门第与熹儿天资,还配不上那林丫头不成?”
佐国公哈哈一笑:
“是是是,姜熹这小子确是得了你老姜真传,一身修为不说,那面皮上的功夫在学宫中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了。”
辅国公笑骂道:
“你少来!学宫里的小混蛋哪个坏的过你那乖徒儿?便是熹儿在你那徒儿面前,都算是恭谨温良了!”
二人斗嘴间,却忽闻门外易琼禀报:
“四位大人!朱炎学宫仪仗到了!”
佐国公点点头,说道:
“先行通传,稍候片刻,我四人这就来。”
说罢,四人起身出了驿馆。
驿馆门外,一名雍容女子为首,领着朱炎学宫仪仗等候,身后九架车驾随行,拉车的俱是朱国国君驯养的国兽朱雀后裔,车马衣着之华贵,比之昭德学宫尤有甚之。
见得四人出来,那女子迎上前来,却先行了个弟子礼,开口道:
“学生梁凰见过二位老师!”
二位国公受了一礼,佐国公笑呵呵开口道:
“凰丫头,还是如当年一样乖巧伶俐!”
梁凰浅浅一笑:
“二位老师也是风采依旧。”
二人哈哈一笑,给梁凰引见了刘遥与姚红芝,梁凰这才以平辈礼仪请四人上了车马,开往朱炎学宫。
昭德学宫诸位博士与学子却没甚仪仗,只是各自车马随行。
大昭虽注重礼仪,但在学宫试炼中,却丝毫不给生员什么仪仗优待,学宫生员也扯不得大昭这面虎皮,想要威风,全凭自己打拼。
那姜熹与林秀儿二人,也不得与护道人同乘一车。这三日间,姜熹倒也与百里虎混得熟络了些,二人便与百里虎一同行在朱炎学宫仪仗后边儿。
朱国尚火德,丹城尤甚。整个丹城似是燃在朱国大地上的一朵火焰,城中随处可见红绸赤幡,连建筑的基调也多是红色。
不同于诸昭其他诸侯国,多是达官显贵衣着朱紫,在这丹城中,哪怕是平民百姓,也是一袭红衣。
且越是入丹城中心,这红色越是浓重庄严,这朱赤中竟也层次分明。
不多时,仪仗停在了一处紫漆大门前,那梁凰先下了车马,引着四人从正门入了朱炎学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