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无累蹒跚出了马车,剑尖儿崩碎的摘星悬在身侧。
剑意凝,一阵冷冽锋锐气从赵无累脚下升腾,蔓延至整个战场。
昭军将领正结阵与乱军厮杀。
忽觉身后凉意起,回身望去,见定国公下了马车,起了摘星。
顿时也顾不得纷乱战局,回身大喝一声:
“公爷不可!”
说罢拨马奔向赵无累,人还未近,却见赵无累微微摇头:
“以我老朽之身,换得螣朱免于战火,有何不可?”说罢缓缓腾空而起。
伏兵皆作盗匪打扮,也未起旗帜大纛。
但却训练有素,进退有致,丝毫没有匪气。
为首那人蒙着面,也未拿着兵器。
如今见赵无累腾空而起,沉默越众而出,身后兵马结成大阵,严阵以待。
赵无累遥指那为首之人,笑道:
“黄飞雄!蒙着面我便认不出你了?成国上柱国,大成飞熊竟是如此藏头露尾之鼠辈?”
黄飞雄扯下脸巾,开口道:
“铁哥,我族世受君恩,王命难违。”
赵无累笑道:
“怎的?你愿承认你是受成王之命前来了?”
黄飞雄摇头:
“我今日只是回雁谷中一盗匪。”
赵无累轻笑:
“你家成王倒是好算计,我知你愚忠,却不知你愚痴至此。也罢,便让为兄试试你功力比三十年前精进了几分。”
说罢也不再多言,起了摘星,遥指黄飞雄。
黄飞雄凝起兵煞,迎向赵无累。
剑拔弩张之时,夜空中却传来一声轻叹。
一布衣老者不知何时掠过万军,来到了赵无累身侧,抬手按下攻来的摘星。
赵无累本欲出剑,待看清老人面目后,却缓缓收了摘星。
“小铁,回去歇着吧。后边的事儿我来吧。”
胡大微笑,将赵无累送回了马车。
冠军侯转身腾起,冲着千军万马轻轻招手。
无论扮成匪盗的成军还是螣朱昭三国军队,手中刀兵弓矢皆冲天而起,汇聚向冠军侯。
只有寥寥十数人压得住手中刀兵。
黄飞雄看着空中腾起的胡大,手中落川微微颤抖,喃喃道:
“冠军侯……”
冠军侯将空中刀兵聚成一处,挥手掷向回雁谷。
手中风雷起,点手一指孤鸿子,孤鸿子便没了气息。
黄飞雄深吸一口气,凝起兵煞,迎向冠军侯。
十五丈兵煞成巨神,手中长刀劈斩而下。
冠军侯轻吟一声:
“入深夜,醉意过、独江河澈。莫明胸中深壑,怨来客。”
那巨神长刀在半空中定格,再难近冠军侯半分。
冠军侯又接着低吟道:
“情难惹,赏月绪、孤洁莫测,不知广寒宫舍,盼春色。”
冠军侯每吟一句,气势便攀升一分。
渐压的那巨神周身兵煞渐渐扭曲。
黄飞雄大喝出声,金色螭纹从脚底升腾而起,盈满肉身。那巨神也似挣脱了禁锢,但却依旧像身处泥潭般迟缓。
冠军侯摇摇头,高声唱道:
“归鹤。不鸣只木讷。风山渐渐,克尽愁、痛饮杯中涩。披蓑执剑啸松林,饮马清泉旁,罢酒无由忐忑!”
字字出口成刀兵,将那兵煞巨神绞杀殆尽。
黄飞雄受气机牵引,喷出一口鲜血,却低头抚刀,以肉身冲向冠军侯。
冠军侯摇摇头,似是喃喃自语般开口:
“宏愿如火,焰气灼灼,细数平生所获。却徒剩逍遥独活。”
一字字出口,黄飞雄落川脱手,飞落回雁谷。身子也被从空中压下,砸落地面。
冠军侯只微微摆手:
“上柱国,回去吧。”
黄飞雄从尘烟里爬起,大笑着再度冲向冠军侯,喊道:
“侯爷!今日能再会,我黄飞雄死而无憾!”
说罢灵台亮起,以身合识海神尊,气息暴涨。
落川自回雁谷嗡鸣而至。
黄飞雄挥起落川,气势竟不弱于当日赵无累摘星一剑。
冠军侯目光一凝,神色不似刚才淡然,严阵以待。
冠军侯低头聚气,道道波纹从冠军侯身上升起,略有些佝偻的身子提拔起来,脸上的皱纹也渐渐隐去。
再抬起头来,已是一英武青年。
冠军侯一双肉掌迎向落川,真气包裹之下,落川走势被死死封住。
黄飞雄引刀向天,头上夜空似被刀光劈开,天穹之下只剩一人一刀,劈向冠军侯。
冠军侯沉默,从怀中抽出一柄断刃相迎。
落川与断刃相接。
火光迸溅。
以二人为中心狂风骤起。
片刻后,风息刀落。
落川划破长空,不知所踪,黄飞雄也从空中坠落。
孤月下,冠军侯微微叹息,开口道:
“何必如此?”
烟尘中黄飞雄站起,笑道:
“侯爷,天地君亲师,天地之恩难报偿。君恩却负不得。”
冠军侯从空中落下,摇头道:
“我不管你成国如何,只是成军不退,小铁必以命相搏。回去吧,小雄。”
黄飞雄却摇摇头,豪迈一笑:
“来吧侯爷!但求我死之后,侯爷放我诸位兄弟一条生路。”
说罢飞身跃起,赤手空拳冲向冠军侯。
冲击,落下,再冲击,再坠落。
一次又一次碰撞后。
冠军侯收起断刃,一错身子,劈掌砸在黄飞雄脖颈儿上,黄飞雄落入尘埃,这次却没再爬起来。
冠军侯冲着千军万马朗声道:
“今日某为止战而来,尔等自去吧。”
那成国副将见上柱国生死不知,差人上前救回上柱国,默默从来路退散。
冠军侯这才从空中落下,挑帘儿进了马车。
三国联军整队继续向朱国进发。
马车内,冠军侯收束真气,又成了秦府老管家模样。微笑着拍了拍赵无累,开口道:
“你也莫急着回大昭了,先在秦府上养着吧。你这伤势也不打紧的,叫你阿嫂多烧几次刀鱼,养养便好了。”
赵无累摇摇头,苦笑道:
“凡哥,我自己的身子我清楚。若不入一品,哪怕不起摘星,怕是也只有五年可活了。”
胡大指了指自己,开口道:
“你瞧瞧我,这不且活着呢?”
赵无累微微一愣,胡大又开口道:
“人皆有求活之心,你瞧那小雄,今日在军阵之前端的是忠义无双。可最后那一手,这憨货却留了力,传音叫我将他击晕。这憨货尚且如此,难不成小铁你比他更憨?”
赵无累被逗乐了,二人相视大笑。
…………
天刀客全身都被埋在了土里,只剩下一颗脑袋还留在外边儿。
镇国公手持一枚玉符,拍碎在天刀客脑袋上,笑骂道:
“杀猪的,可是服了?”
天刀客也不恼,只叹息一声,开口道:
“老狐狸,我弟之事我早知晓了来龙去脉。若不是我弟实在罪有应得,我早就杀上中京向你讨要说法了。”
镇国公眉头一皱,问道:
“那你这憨货如今为何出言挑衅?”
天刀客沉默一阵,说道:
“我本一江湖客,可那上柱国与我有恩,此时三国联军应该已经在回雁谷中伏,只是那赵无累英雄了得,如此身殒,实在可叹。”
镇国公面色剧变,手中真气运气,又散去,狠狠在天刀客脸上唾了两口,骂道:
“你这不知死活的屠户,若是定国公无恙还则罢了,若是少了半块油皮,莫说是你,我秦穷歌定寻遍天下杀遍你好友亲朋与定国公陪葬!”
说罢急匆匆朝着回雁谷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