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山妖皇殿上,少女目光轻轻扫过山中百族。
诸妖皆噤若寒蝉。
良久,少女轻笑一声:
“瞧瞧,给诸位爱卿吓得。朕不过要颗心脏下酒,又没说要在这殿前取了诸位的性命。”
殿上的人笑得狡黠娇憨,殿下的人却心里透着刺骨凉意。
那日强良族长被活摘了心脏之时,这少女也是挂着这般笑容。
少女又皱皱眉头,开口道:
“再说了,那日山垣的腌臢黑心,可是教朕反胃了几日。众位爱卿不必紧张。我虽不像青云哥哥那边温润,但也是体恤诸位肱骨的。”
殿下众妖刚刚送下心神,可殿上女皇的下一句,却又让众妖提心吊胆。
少女话锋一转,似笑非笑道:
“朕体恤的可是肱骨,非是连个妖王境剑修都对付不了的废物泼才。这头一回想来是诸位肱骨掉以轻心了,若妖鼎再开之日,诸位还是这般无用。那你我君臣到底要好好亲近一番了。”
那日谋划镇妖峰的众妖俱叩头如捣蒜,连声讨饶。
青丘族长苏豫也出声为诸族开脱道:
“陛下,那人族中定然还有高手暗中出手。三十族共计四十六名妖王,只有三十五名死在圣鼎前。其余十一名妖王,族内魂灯破灭,却连尸首都不知所终。想必是有人族高手暗中截杀。”
少女听罢,转身挥手,开口道:
“有苏伯伯为你们作保,那这次朕便不追究了。都下去吧,回去仔细拾掇拾掇,别再让朕失望了。”
诸族首领如蒙大赦,叩拜过妖皇,逃也似的下了青冥山。
殿上没了人,少女将头上帝冠一摘,随手抛在一旁。翘着赤着的双脚,躺在殿上吃起案上的灵果。
大殿之后一青年缓缓显现,看模样与少女有六七分相像。只不过比少女更沉稳些。
“哥,你说青云哥哥此时在做什么呢?”
少女也不回头,只是吃着果子开口问道。
“不知。”
青年语气冷淡。
少女啃着果子,微微眯了眯眼,自语道:
“我若是青云哥哥,早就摘了这山垣的黑心!恶奴欺主!竟将妖皇逼走古界!也不知青云哥哥在诸昭吃不吃得到这灵果。会不会遭了人族欺负。”
转而又哀怨起来,丢掉果核,双手抱起膝盖,蜷在几案前。
青年上前揉了揉少女的脑袋,冷淡开口;
“青云三十年前便是妖王境,如今即使不是天妖,也相去不远了。如一心避战,赵无累与嘉佑王也奈何青云不得。”
少女微微点头,也不再言语,只是轻轻哼着帝夋氏的歌谣,望着殿外翻腾的云海。
云海翻腾,飘摇处,却忽而染上了一缕青芒。青芒晕染,整个青冥山,青云翻涌。
妖皇陛下就这么望着云海,直至双月高悬。
那青年也一直守在少女身后。
妖境双月高悬,古界的月也孤孤单单扶摇上了青空。
月色下,朱螣联军昼夜不停赶往朱国。
镇国公领着昭国精锐,随朱螣两国,先入朱,再从螣国北上归昭。
定国公与镇国公同乘一车,赵无累须发皆白气息萎顿,手里攥着酒囊,却面沉似水。
镇国公与赵无累对面而坐,见赵无累攥着酒囊眉头不展,伸手拍了拍赵无累肩膀,开口道:
“小铁,心里有事儿?哥哥可没见你攥着酒发过愁。”
赵无累晃了晃酒囊,灌了一口,苦笑道:
“那成国上柱国退了妖邪便匆匆离了伏妖城,连庆功酒都不饮一杯。老秦,你可莫说你看不出来,连我这酒鬼的看得出这成国另有谋划,你这老狐狸会看不出来?”
镇国公微微起身,挑起帘子指着外头的孤月,问道:
“小铁,你我管得了这月光吗?”
赵无累被问的一愣,没好气的开口道:
“老狐狸,你甭跟我打哑迷,有屁快放。”
镇国公笑着摇头:
“诸昭十五国纷争,成王谋划,便如这日月要发光一般,你我都无能为力。你我能做的,就像你我所乘这马车一样,大君和诸昭生民就是这马车里的人,月光来了,你我遮挡便是。你又如何让这月亮不发光?”
赵无累冷哼一声,开口道:
“屁!”
镇国公顿时被被噎的说不出话来,瞪了赵无累一眼道:
“你这老酒鬼,论理不过便梗着脖子耍赖!”
赵无累饮了口酒,微微后仰倚着马车,指着月亮开口道:
“古有三月,帝夋摘得其一。荒泽大君追杀帝江至星海,又碎其一。如今这空中孤月,乃是三月中最小的一个,假以时日,你又知我赵无累不能举剑摘星碎月乎?”
镇国公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赵无累骂道:
“你他娘的这是诡辩,我同你讲道理,你与我论神明?”
赵无累见镇国公急得骂娘,也不恼,呵呵一笑,学着镇国公方才拍自己肩膀的动作,也拍了拍镇国公肩膀,开口道:
“老哥哥莫急,我知你是何意。只是你可记得,那日伏妖城破城之日,我本在成国队伍之后,可我都入得城中了,那黄飞雄却还在路上拖沓。若非成国失约,伏妖城百姓何需遭此一劫?螣朱卫越四国联军何至几近全军覆没?那黄飞雄虽是兵家,但一身实力比之你我差不到哪儿去。年轻时我便知这憨货愚忠,谁知这诸昭生死攸关之事,这老憨货还耍着朝堂之上那一套花样?”
赵无累微微喘息,出了摘星诛妖两剑,此时赵无累身子比寻常老人还要虚弱些。
赵无累喘了口气儿,还欲张口,被镇国公摆手拦下:
“日出千言必伤己身,你少说两句。你所言我都看在眼里,否则也不会护着这螣朱联军走一遭了。只是还是那句话,日月要发光,遮着便是,你又如何教他不亮了?”
赵无累冷哼一声,开口道:
“我赵无累斩不落日月,还斩不落那成王与上柱国的脑袋了?”
镇国公却笑道:
“老酒鬼,我看你如今气色,怕是宰头猪都费劲儿吧?”
赵无累眼睛一瞪,骂道:
“你这老窝囊废,可是欺我老赵提不动摘星了?也不知谁那日在伏妖城中被打得蜷在城墙脚下?”
镇国公不甘示弱:
“呵,也不知是哪个腌臢货色,让人搀着与老窝囊废蜷在同一张草席,捂着腰干嚎了半宿。”
“老狐狸!你待我回了中京,伤势稍济,我定要教你见识见识摘星一剑。”
“老酒鬼,本座便在这里等你来与我长长见识,不过,你先拔得动剑再说吧!”
二人正绊着嘴,忽而一人一刀从天而降,直取二人所乘马车而来。
刀芒借着月色在马车前劈开一道沟壑,来人大喝道:
“姓秦的,往日你躲在中京不出,某是不敢上门砍你!如今你到了某家地界,某便要与你讨要个说法!”
说话之人是一虬髯大汉,手持两柄屠刀,这屠刀形制虽与一般杀猪刀无二,却在月光下散着寒光。
镇国公挑帘儿出了马车,也未动手,开口道:
“杀猪的,老子何时躲藏过?吾乃大昭国公,不在中京又该在何处?倒是你,在西疆畏畏缩缩藏了多年。不过,那日在伏妖城里杀妖的,倒是有你一个。也算是条汉子。”
“呵,那日某见你力竭,不便与你算账,今日你倒是与某说说,为何害某弟弟性命?”
“杀猪的!你那弟弟仗着有些杀猪的本事,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便罢了,还敢入大昭境内啸聚山林,强抢民女。岂不是死有余辜?你为人兄长,不知约束,还处处包庇,你那弟弟虽死于我手,但却是你将他推来送死的。”
“某不与你讲这些狗屁道理,若要讲理,你便与某手中双刀讲吧!”
“老屠户,今日黄历不宜讲理,你可能等我十日?待我随军入了螣川,我定回来与你好好说道一番。”
“哼,废话少说,先吃某一刀。”
虬髯大汉擎起双刀,直取镇国公。
三国联军将领一拥而上,将虬髯大汉围住,那大汉也不痴傻,收了刀喊道:
“姓秦的,今日你我二人做个了断便是。你若技高一筹,我天刀客绝无二话,某家弟弟仇怨就此揭过。但在这里,某家天刀可不长眼!”
镇国公无奈摇头,这憨货是拿联军威胁自己,他要真在此开了杀戒便走,镇国公还真不敢保证能拦得下来。
“好,杀猪的,你一会儿可别不认账!”
“呸!你当某家是你这般无耻之徒?”
镇国公也不多言,只吩咐各军继续前行,便飞身与那虬髯大汉战至一处。
赵无累微微皱眉,这天刀客这时拦下老秦,有些巧合了。
联军马不停蹄,继续开往朱国。
赵无累留了个心眼,教三国联军散出斥候,加强警戒。
不多时,联军,行至一处谷地。
赵无累招呼昭军统帅:
“先不急入谷,探查两边山体,谨慎行事。”
那统帅唱了个诺,吩咐下去。
联军放缓速度,却迟迟不见斥候回来。
诸将顿生警惕,令全军戒备,准备接敌。
联军正结阵备战,却见东边谷中几名朱国斥候骑着马回来了。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朱国将领迎上前去,准备亲自问询。
那几名斥候渐近了军阵,却未勒马减速,而是直直冲着那朱国将领奔袭而来。
此时那朱国将军也察觉不妥,连忙调转马头,招呼亲卫。
那斥候中为首之人却从马上飞射而出,一剑取了朱国将军首级,而后剑光冲天一指,杀入阵中。
那剑光似是信号一般,剑光一处,四面喊杀声起,无数兵马从山谷中与联军两侧涌来。
那剑光一出,赵无累眉头紧皱,强提着精神大喝一声:
“孤鸿子!你何时也做了那成国鹰犬了?”
那剑客也不应声,只是连连出剑,收割着联军性命。
赵无累气极,却奈何气血枯竭,此时若再出剑,便是自断了修行之路。便是活下来,也是个废人了。
可三国联军在身侧不断倒下,镇国公也迟迟未归。
赵无累闭目叹息。
再睁眼,双目已盈满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