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辰亭。
这是一个在白子辰出生之时建造的亭子,刚刚为自己儿子想出名字的白扶清当时觉得这个名字真的是天下第一好,于是恨不得把白家所有的东西都改名成子辰。还好当时理智一点的白子辰的母亲把他拦下来了。白扶清退而求其次,就只盖了个亭子,起名,子辰亭。
子辰亭位于白子辰屋后一湖中,亭前,有一大片空地,本就是修缮给他习武所用。白家后辈没有不习武的,所以心思缜密的白扶清,就早早给他盖了这么一个亭子。
此时,亭前的空地处,白子辰原地站立,闭着眼睛,正在进行极其奇怪的呼吸。
或长或短,或急或缓,节奏非常耐人寻味,好像没有节奏,可是细细品味,又有一种节奏。
琢磨之下,有一种诡异在里面。
就那样呼吸了一炷香的时间。
白子辰睁开了眼睛。
一抹诡异的黑色从他的眼睛里一闪而过。
向前踏了一步。
那抹黑色也出现在了他的脚下。
他又往前踏了一步。
也有黑色出现。
白子辰面无表情,机械般的踏着一步又一步。
心有愤恨,亦有不甘。
年少总爱空许诺,老来诺言几成真。
这是一位受众很少的诗人所做的诗,那位诗人名声狼藉,据说懒散成性,一生一事无成。家中本是三世铁匠,到了他这一代,嫌弃打铁太累,自幼不肯与父亲学习打铁手艺,全靠父亲铁匠铺收益维持生计。父亲在他二十岁时过度劳累而死,他家中便失了银两来源,也不肯外出挣钱。有三两才气,又不认真读书,腹无经纶,写出的诗往往贫瘠至极。绘画也有几分天分,也不珍惜,朝九晚五,腻了就弃笔不画。孤苦终老,死的时候肚子还是深深陷着,尚未饱食。
他的诗,往往带着几分自嘲,又穷酸的不行。
此时,想起这首诗,白子辰莫名觉得是在写自己。
老来诺言几成真。
莫不是自己真要当那许诺不守诺的人?
走着走着,白子辰的身影便慢慢飘忽了起来,那抹黑色渐渐不止步于他的脚下,慢慢地,涌上他的全身。他的速度越来越快,渐渐,在他身后开始出现黑色的残影。
啪!
白子辰突然一下子躺在了地上,大口地呼着气。
这部步法,出现残影,已经是他的极限,而在那极限状况下,以他第一脉门并未打开的情况下,他着实坚持不久。
啪啪啪。
院门处,不知何时站着一位白衫青年,此时轻轻拍手。
正是边黎。
“这套剑鬼步,以你一脉未开的实力,走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你做的很好,辰儿。”边黎走上前,坐在白子辰的身边,丝毫不担心自己干净的白衫会被地上的泥土弄脏。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白子辰躺在地上,喘息渐渐轻了,看着碧蓝如洗的天空,苦笑道:“归根结底,我也只是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罢了。”
“你若是废物,这世间可就没有什么人不是废物了。”边黎轻轻摇了摇头,也不多说,只是摸了摸白子辰的头发。
“我与你说的,养剑的事,怎么样了?”
白子辰不能修炼,便也同样不能走传统剑客的那一套法子,于是边黎另辟他径,教了白子辰一套养无形之剑的手段。
便是以剑鬼呼吸为基础,借剑鬼之力出剑。而养的剑,其实就是剑意。因为即使将剑鬼呼吸修炼到极致,若是自身没有剑意,单靠剑鬼之力出剑,那也是没有形体的。融剑鬼之力于身,以自身剑意配合剑鬼之力,才能递出惊天动地的一剑。
“不得要领。”白子辰皱着眉头,站了起来,随后做出一副拔剑出鞘的动作。
毫无动静。
手在腰间,腰间无剑,心中有剑。
何其缥缈。
边黎轻轻笑了,将腰间的剑解了丢在地上,轻轻拍了拍白子辰,随后站到他的身前。
“其实也难怪,你自幼虽见过不少高手,毕竟白家内外就有那么多的高手,可是归根结底,那些高手也都只是普通的修士,没有一个能登堂入室的剑客。既然如此,我便给你看看,什么是剑客,什么,又是被称作世间全无敌的剑气。”
说着,负手于后。
白子辰眯着眼睛,只觉眼前有着一座巍峨的高山,让人心生压抑之感。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边黎。
就好像,面前之人想要杀死一个人,仅凭他的气势就足够了。
只见边黎速度极慢地微微下蹲,轻侧身子,伸手到腰间。
腰间无剑。
更不见他有拔剑的动作。
刹那之间,整座院子内,剑气纵横,犹若大江大河,汹涌强横。
白子辰瞪大着眼睛,任由那强劲的风把眼睛打的胀痛,也不肯眯起眼。
许久不动。
边黎以为他还在体会自己的剑意,所以并没有改变动作,让那满院的剑气,继续肆意纵横。
却见那好像被吓傻了的少年,在这位举世无双的剑客犹在肆意挥洒剑气的时候,极其轻缓地,下蹲,轻侧身子,伸手到腰间。
一抹孱弱,但是极其精纯的剑气凭空出现,与这满院强横却没有敌意的剑气格格不入。大海对浮萍也没有敌意,但是那汹涌的海水总能轻易将浮萍按下。而此时那抹孱弱的剑气也正如浮萍一样,被汹涌的剑气肆意冲击着,却东飘西晃,丝毫没有消泯的意思。
边黎面露惊喜。
蓦地,白子辰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边黎连忙放了那架势,刹那满院剑气消失不见。他三步两步踏到白子辰身边,伸手揽住了白子辰,让他不至于摔在地上。
脸上的笑意,怎么都遮掩不了。
“我的辰儿啊,你以后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去惊爆那些势利的老头儿们的眼球呢。”
.......
.......
白家虽然如今发展的很全面,各种生意都有涉猎,但是毕竟是以武起家,所以白家尚武的家风一直延续至今。
每年,白家都会有家族大比,这是白家一年一次的大事,每到大比将近的时候,白家各大长老都会带着自己的子孙后裔来到白家主府,也就是白扶清这里。
白家后裔,没有不修行的。所以每一个后裔到了十五岁,理论上踏入修行之路五年之后,都会被要求参加大比。
这本是一场家族子孙切磋武艺,增进关系的比试。但是随着白家越来越大,这大比的味道,也就慢慢变质了。
比如那连续五年拔得头筹的大长老的儿子,名叫白觅松的,在这五年内白家资源的接管上,就要远远多于其他子弟。甚至,即使是白家家主白扶清的儿子,白子辰手中的资源,都远远没有白觅松拿到的多。
白子辰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饭时间了,走出房门,被侍女告知边黎已经外出,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处理,可能要过几天才会回来。还有就是白家大比将近,几位长老和他们的子嗣都到了议事厅,讨论大比的相关事宜了。
朝侍女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衣服,白子辰朝议事厅走去。
尚未进入议事厅,便听到大长老那穷酸至极的声音。
“三弟啊,你家那孩子也到了参加大比的岁数了,虽然他一脉未开,是个修行废物,但是这规矩是白家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你也该让他上去,见见世面。”
白扶清,白家家主,正是排名老三。
“不行。”白扶清义正言辞。“我儿虽也十五,未曾踏入修行。据我所知,觅松今年已经开了三脉了吧?而且已经筑基。姑且不论开脉与不开脉的差距所在,就算是我儿开了脉,达到凝气期一层,与觅松的境界差距也还是太过大了点吧?”
“叔父未免太过较真,为何又偏偏要拿六弟与我相比。”一股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是在那即使在整个择安城都公认的天才,白家耀眼的后嗣,名叫白觅松的,他也是公认的这一代小辈最理所当然的家主继承者。“家族大比又不是什么意气之争,纵使为决胜负难免有所受伤,也不会出什么大茬子。要是叔父实在怜惜子辰,不如就让他学着八弟白川,每一场比试都认输好了。而且子辰加入大比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往常都要垫底的白川,这次可就有一个垫背的了,哈哈。”
座位偏往后的五长老蓦地脸色难看了起来,他身后的子嗣,莫名被嘲讽的白川此时也是一脸难看,自身实力不济是一回事,但是被当众指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平时他也总是跟着白觅松厮混,幻想着以此在白家获得还不错的地位,没想到此人骄傲至极,即使自己在他面前都以小弟自居了,在开口说话的时候还是不把自己的尊严当回事。
“你说是吧,白川?”更让人想不到的是,当众嘲讽完白川,白觅松还要回头看向白川,似乎是在,寻问他的看法?
白川面色难看,但是还是强挤出一份笑脸,点头哈腰道:“哈哈是啊,这样我就不是倒数第一了。”
“不过倒数第一也没什么丢人的,在修行方面没什么天赋在其他方面也……”犹在说话的白川突然看到白觅松轻描淡写的一记目光,骤然一愣,随后连忙转而说到:“在其他方面也是废物,寻常人十岁就能冲击开来的第一脉门他到了十五岁也没打开,不是废物还能是什么嘛,对吧,觅松大哥?”
白觅松轻轻一笑,点了点头。
五长老坐在座位上,阴沉着脸,一言不发,他本来也是他们这一代实力最差的,本以为自己的孩子能给自己长点脸,没想到子承父业,还是一样的不中用。
不过这一代出了个白子辰,似乎自己的孩子,也不算太差。
想到这,五长老莫名开心了一点。
“三哥哪里是废物,你们这般嘲讽别人,才是真的心胸狭隘,不堪大用。”一旁,弱弱的声音传来,虽然因为长辈众多,有点不敢大声说话,话语却还是坚定,落地有声。
白觅松皱着眉望向那里,是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小姑娘,是他们所有人的六妹,白轻语。这个小姑娘所有人都知道,跟她三哥最是亲近,甚至她喜欢穿白裙子,也是因为白子辰喜欢穿白衣,才穿来给他看的。有趣的是,白子辰排名第六,白轻语却喊他三哥,只是因为白子辰字三问,之前白轻语一直喊他三问哥,白子辰觉得太难听了,就让白轻语改口三哥。
此时听到别人诋毁她的三哥,白轻语自然是要反击的。
不过白觅松倒没有理会小妮子的攻击,只觉不痒不疼,只是继续盯着白扶清,那个人物的反应,才是他需要注意的。
“家族大比,本就是修士之间的比试,你们非要我儿一个普通人参加作甚。”虽然有一个人为子辰说话,白扶清仍是皱着眉头,面有怒色,轻拍了一下桌子,无形的气势释放而出,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滞。
“叔父若是想要子辰不参加大比倒是也行。”威压之下,没想到白觅松还是再次开口,虽然面色难看,还是有力气把一句话说完的。“除非你要令郎亲口承认,他是个废物,才行。”
说着,还露出几分笑意,虽然那副强撑的笑意着实有点难看。
“嗯?”白扶清微微眯着眼睛,突然笑了起来,若有若无地将一缕目光投向了白觅松。
大长老脸色大变,匆忙间闪身而去,挡在自己儿子的身前,双手交错挡在胸前。
一股浩瀚不可挡的气力汹涌而来,击中大长老,大长老站立不稳,向后飞去,连带着白觅松一起砸到了后面的墙上。
大长老率先落地,随后连忙转身将自己的儿子从墙里抠出来。这也是虽然自己的儿子很争气,俨然成了下一代家主的最佳人选,他却一直没敢跟白扶清撕破脸的原因。只要白扶清还在,白家,就不容其他人置喙。
“叔父这是?”白觅松吐了一口鲜血,对着白扶清怒目而视。
“三弟有些过分了吧?”大长老强忍着怒意。
“都是一家人,何必伤了和气。”五长老也来指责。
白扶清若有若无的目光再次扫了扫。
再无人敢言语。
“不就是家族大比吗?”明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众人望去。
风神俊秀身穿白衣的白子辰面带笑容,手有千金折扇,轻摇之间,踏步进来。
“我参加便是了,何必苦苦相逼。”
(作者有话说:连我的话你都不接,你接什么,接q辣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