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处,雨中百姓遥遥相望,泪眼模糊。
不禁,心为之所动,下意识咬了下唇,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此时此刻,艰难的抉择摆在杨云锋面前,在一剑要了郑轨的命,与放下剑,保一方百姓性命之间,他难以下决定。
若是往日,对天下苍生不甚关心,却绝不肯受辱不肯遭受人胁迫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出剑,先结束对方性命,再考虑善后的事;而今,他却不敢拿百姓的命来下赌。
得其长街相送,得其诚挚拥护,就是铁石心肠,也得有所感触,更何况是向来重感情的杨云锋?杨云锋回望码头上的百姓,而后看了眼身前那用讥讽的笑意望着自己的郑轨,尽管不停催动着灭心剑令剑身发出嗡嗡的响动,他仍旧忍住心中的恨意,缓缓垂下眼睑,默不作声。
“据说精明果断的天极仙宗第一弟子杨云锋从来不会犹豫这么久……今天却让我看见了,只能说明……你更倾向于不对我动手!”郑轨看出杨云锋心中所想,笑意满面,眼中尽是嘲笑,“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原本也是个果断的人,却在这里拘泥于那点可笑的感情,让原本被你利用的百姓成为你的牵绊……哈哈,杨云锋啊杨云锋,你一世聪明,到头来还是任由我摆布,我真替你感到悲哀!”他在官场上混了二十多年,对人心的把握远超常人,又哪是杨云锋能比的,因此他自信自己能将杨云锋玩弄于股掌之间,进而万分自负完全瞧不起杨云锋。
杨云锋闻言将视线落在不断靠近自己的战船上,依旧无言。确实正如郑轨所料杨云锋牵绊太多,此刻无法下决心做选择,反倒是优柔寡断了。
见杨云锋与郑轨都迟迟没有动作,那高老爷便开口怂恿郑轨道:“郑少爷,你还在这里和他啰嗦什么,直接将他碎尸万段算了!”说着比划出一个斩击的动作。
郑轨微闭双目,眼角露出点淡淡的皱纹,冷冷道:“不急,这等能好生羞辱一番天下第一大派第一弟子,眼高于顶的杨云锋的机会,怎能随便浪费了?”话落再次看向杨云锋,道,“杨大人,你要有种,就不要无动于衷,快点说出你的选择吧!”
杨云锋依旧不语,灭心剑剑身的振动更加厉害。
这时战船也接近码头了,百姓将郑轨狂妄的话语都收入耳中,不禁咬牙切齿,纷纷出口骂他卑鄙无耻,心里对杨云锋的感激尊重更多一分。
这时那周老夫子实在不忍杨云锋受辱,当先站出来,斥责道:“郑轨,你休得猖狂!杨大人爱护百姓,乃得道者也!‘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开口就是亚圣名言,本要滔滔不绝引经据典证明秉持大义的杨云锋必能击败恶毒的郑轨,谁料郑轨却不屑地冷哼一声,将他的话语直接打断:“得了吧,你这酸腐的穷酸书生还是少在这里卖弄学问!哼,你还真当这杨云锋杨大人是大义之士,是孔圣口中的圣贤!哈哈哈哈,我打出生以来还是头一回听见这等好笑的笑话!”
周老夫子闻言脸涨得通红,却不知如何反驳,下意识向杨云锋看去,却见杨云锋仍然沉默,一言不发,心里便顿生一点不祥的预感,脸色也随之变了。
那郑轨也同样望了眼杨云锋,嘴角轻蔑更添一分,而后侧首望向周老夫子,狂傲地说道:“也罢,我就将你们心目中高大伟岸的杨大人的真面目,好好生生得揭开,给你们这群没脑子只会看表象的白痴看!”说着抬起手臂指向杨云锋,道,“他,杨云锋,其实是个实打实的伪君子,真小人,骗子!他之前所作所为,包括破坏玲珑舫,包括在公堂上与高大人作对,包括替那些老头儿老婆子申冤,包括在我给你们下毒之后让我放过你们,包括拒绝你们的挽留心甘情愿让蔡捕头将他带到这码头等等,都是他表演的一出好戏,活灵活现的一出好戏,足够骗得你们一把眼泪的好戏!他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你们这群没脑筋的蠢货,相信他是个刚直正义、不畏强权、爱民如子的善人、好官,说白了就是要骗取你们的信任,骗取你们的支持,以达到他不可告人的目的……杨大人,你说,我分析得对否!”郑轨张狂地说道,末了侧首望向杨云锋,含笑问道,声音却如同雷鸣,震耳欲聋。
杨云锋心里一沉,依旧默然不语。
郑轨的话却如晴天霹雳,传入百姓耳中,令他们万分诧异,难以置信。
“什么,杨大人之前所作所为……都是骗人的!”
“骗子……不,杨大人不是骗子!”
周老夫子也不信郑轨的话,闻言面色大变,随即甩袖,道:“一派胡言,你莫要想凭一条三寸不烂之舌,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杨大人,他说的都是假话,都是诬蔑,对吧!”他深吸口气,转而向杨云锋询问道,目光恳切,只希望杨云锋点一下头,如此不管郑轨接下来说什么,他都会坚定不移地与杨云锋站在一起。
他是县学的老夫子,他是这个义章城内学问最高最受人尊敬之人。他既然选择了杨云锋,就不能改变,不能看着杨云锋成为百姓心目中假惺惺的伪君子,否则自己以前的威望都会损失殆尽。
然而杨云锋看见他诚挚的目光,心里愧疚更重一分,手轻轻划过灭心剑剑锋流下鲜红温热的血液,仰头闭目,依旧不言。
算是默认了。
“哈哈,好一个‘搬弄是非,颠倒黑白’。好,我就同你这臭书生说说,你们心目中伟大正直的杨云锋杨大人,是如何用自己卓越的表演,欺骗你们的!”郑轨面色变厉,冷然说道,同时侧首看了眼杨云锋,道,“杨大人,你可准备好了,看我说的这番话究竟是否符实!”
杨云锋默默听着他的言语,依旧沉默,不发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