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见他这样,不再说话,转过头不看他,眼睛看向别处平复着情绪,暂时性地放过了快碎掉的银牙。
“那我再问你,为什么故意放走管芷萌,她可不是什么好惹的。”
如果苏黎没有巧合地晕倒,那个女人逃跑的概率只有一半。如果不是当时情况未明,陈子鋆不放心苏黎只得放弃。
苏黎是个什么样的戏精,别人看不出来,莫名却是一清二楚的。
“她还有用。”几乎是面不改色,毫不思考,眼睛微微眯着,依旧摆着乖巧的笑容,看着莫名略带无法理解的表情替换了后脑勺。
“你当知,她可是条毒蛇。”
何为蛇,心思难测,无孔不入。而毒蛇,颜色艳丽,同时也带着可怕的武器。如果是训一条普通的蛇,也不过就是被咬几口或者缠住脖颈,只要你的武器比它杀伤力大就不会有什么。可若是毒蛇,就是把半条命赌了上去。
这样的女人接触起来,无异于与虎谋皮。
“这样的风险值得。”四目相对之下,是两个人都心意相通的方向。
冥冥之中,他们似乎就要承担别人生命中没有的责任,很多时候,如果能让结局变得稍微好点,过程中受过的苦难伤痛再多一点,也会过去的。
不会在乎,因为值得。
苏黎素来不喜欢沉重的话题,转而问道,“程青青怎么样?”
莫名就着回答,“没了饭店的记忆,也忘了管芷萌是谁,唯独就记得苏医生。”只是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总觉得有淡淡的酸味。
苏黎略带宠溺的嘴角上扬,随后呼了口气,“她是个不错孩子,好好查过,然后就送回她该有的人生吧。”
莫名一愣,随后规规矩矩站立点头应道,“是。”
下一刻,莫名俯身以身高的优势,压制着苏黎随着他的动作缓缓往后。
“别把我当你养大的孩子,我岁数可比你还大。”
苏黎认同地点点头,然后轻轻咬住下嘴唇,像是刚刚打碎了花瓶正希望得到大人放过的小孩子表情。
同时伸出一个手指小心翼翼地戳着莫名的胳膊,用他觉得最真诚还带了点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大人,我饿了。受伤这么久就喝了碗粥,这点葡萄糖也不顶饱。”
苏黎并没有明显外伤和内伤,虽然陈子鋆和莫名几个都知道伤情,但是在人类医院,再怎么也检查不明白这种力量造成的伤害,所以就挂了个劳累过度加上贫血营养不良导致昏倒的名号,住进了医院,故而昏迷期间也就挂了几瓶营养液。
经过被陈子鋆明面和莫名暗地治疗了一番,苏黎的身子已经没什么大碍了,近期只是剧烈运动不行,偶尔乏力。莫名觉得这样也好,可以好好让他长记性。
莫名看着苏黎这副模样,明知他不会饿得怎样,这就是吃准自己心软,却还是经受不了,转身去盛饭菜。
苏黎嘴角微微上扬,看着这个身影,脑海里又想起梦里的故事。这个梦他见过很多次了,有时还会出现些其他画面,但远不如这个让他深刻,因为梦里他遇见许多人,却只能看清楚那一个人的脸庞。那是历经历史长河,时光冲刷,依旧没有什么变化的一张脸。
他不知道那代表着什么,是过去还是未来,是真实的还是虚构的。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牵扯了很多人,不能说。他很少瞒莫名什么,这算是一个。
莫名把床上的小桌子架好,把食物餐具一样样摆好,然后和苏黎一起动筷,吃起了清淡又不缺营养的早餐。
“好香啊,还是你的手艺最好了。”盖不住的香味,引得苏黎真真切切感觉自己饿了,不管未来如何,终究还是要过好现在。
这顿饭,一边是苏黎吃得津津有味,一边是莫名的心不在焉。
“这只是个开始,就伤成这样,以后的交锋,你一定要小心。”
他动作一顿,微眯着眼笑着看向莫名,发出轻轻的嗯,“你也是。”
如果未来真的有分崩离析那一天,最起码此刻还在身边,现在的点点滴滴用心珍惜,日后还能有的回忆。
莫名本身就不舍得折腾他,故而病房里的气氛渐渐融洽。
他想着莫名第二天还得上班,自己又没什么大事,想劝他回家去好好休息,就别在这里委屈一晚。
这两天苏黎在里面受了苦,莫名在外面何尝不是配合着他东奔西走地忙碌,心里的劳累也不会少几分。苏黎明天可以告病假继续休整,可是莫名还要承担起两个人的任务量。
然莫名以这里离工作地点近为由拒绝了。
苏黎竟无言反驳,虽有些意外,但也知道是情理之中。扯了一个礼貌的微笑,眼里却是表达着另一个意思:你敢不敢找一个靠谱的理由。
莫名装作没看见。他拒绝之果断,加上造成如今这份局面的苏黎理亏在前,不想惹他再生气,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夜色渐渐笼罩在这片大地上,下班的车流高峰已经褪去,在办公楼里待了一天的人们熙熙攘攘地走到街道上,街边的灯盏一条条亮起来,混合着家庭住宅透出的温暖灯光。
医院里也已回归安静,就诊的医生病患已经离开,当值的和住院的也回到各自的地方,值班室或者病房。走廊里晃动的人影很少,人们都不自觉压低声音说话,各自忙碌着,为了度过一个对于他们来说稀松平常的夜晚。
墙上的钟表一点点变化着,时针缓缓离开十一刻度,向下一个数字靠近。
当睡意完全笼罩着医院的时候,本该熟睡的苏黎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毫无疲惫之感,眼底异常明亮,在陪睡床上的莫名也是如此。
两人坐起身,对视一眼,往外面走去。
直到进入电梯都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安静得近乎诡异。尽管不寻常,可这不是他们此刻该考虑的事。电梯上的数字缓慢变化着,当它第三次跳跃时,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依旧是空旷无人,两个人稳重的脚步声清晰可辨,在走廊里回荡。
灯光一段时间会灭一下,如此反复,像电线接触不良。如果是在别的什么地方,也许还有点可信度,然而作为这座城市最先进最具规模的救人场所,是不可能出现这么低级的状况。
医院的建筑风格,出于安全隐私等等方面,像是一个巨大的迷宫,饶是这里的医护人员,如果不是经常走动,也会有些新同事走错了路。
两个人的身影在走廊的不同拐角处出现又离开,待拐了五六个弯后,空荡荡的四方壁里站立着一群看起来毫无意识眼球上翻的人类身体,皆穿着病服,有的手上还扎着针头,脸上戴着呼吸罩。
一眼看去,就知道是重症病人,要么身体濒临崩溃,要么是已经是植物人昏迷许久,恰恰是这样,身体无痛无感,灵魂脆弱容易控制,是那些人最喜欢用的傀儡士兵。
另一方面,由于有些灵魂还没有完全脱离身体的枷锁,会游荡在身体周围,亲眼目睹自己的身体被别人掌控,像提线木偶一样,随着外界的冲击积累,怨恨不甘畏惧等等负面情绪肆意生长,会催生出恶灵,这样的灵魂对他们也是极好的利器和养料。
不论怎样,都不亏,这是对他们来说。
两个人的出现,使得原本漫无目的缓缓晃动的身体同时转过头,貌似是看他们的方向,就像老鼠突然嗅到了猫的味道。
一触即发,两边同时动作,丧尸一样的敌人,突然动作变得迅速,很明显操控他们的幕后之人,所设定的目标就是活人。
因为其诡异扭曲的身体角度以及毫无忌讳的本质,即使苏黎和莫名身手敏捷,也还是胶着了一阵。
莫名的拳头打到一位病人自带的昂贵医疗机器,顿时就青了一大块,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苏黎听到声音,近身凑到莫名旁边。打架的动作并没有停顿,瞥了眼他的手,微微皱眉抿了抿嘴,莫名活动了下手,说句没事。
苏黎不言语迈了一步,挡在莫名身前,一拳打到一个人的脸上,那人连带着身体重心不稳,倒在地上。而莫名心领神会地收拾两边漏过的敌人,手虽然疼,但是也不耽误踢软肋踹断腿。
虽说来者被利用极其无辜,可是他们下手是狠决不留情的。苏黎和莫名也不能平白挨揍,下手不算重,没有把身体彻底打碎,但也绝对不算轻,断个关节活动不便。
几分钟后,地上已经全是病号服了,有几个还在试图挣扎着起来。角落里有一个身影扑过来,看得出来是强弩之末了。苏黎刚想一脚把人踹倒,却迟疑了一下,微微错开身,看起来是勉强躲过。
然后苏黎捂住左胳膊,手指缝里甚至还渗着血。那具身体扑空,刚想转身重新发动攻击,就被人从身后一棍子打瘫在地。这一下之狠,以至于他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没起来。
陈子鋆手里拿着刚从地上捡来的铁架,是某个病人带出来的,用完又扔了回去,然后表情带着惊奇地看着满地动弹不得的病号,边往俩人的方向悠闲走去边说道,“哇哦,真是让人低估了你们的战斗力。”
先开口的人可能是想掩盖尴尬,也可能是真的有话想说。
俩个手无寸铁的人就能打倒一走廊傀儡,谁又会相信他们真的是普通人,其实力就像迷雾中的路,没有被探过深浅。
意味深长地抬起眼,却是一下子就看见了苏黎的伤,把袖子沾染了大片鲜红,那么刺眼。
苏黎这几天折腾下来,身体情况本就不好,现在又有如此大规模的运动,故而脸色惨白,是那种看起来就不会很乐观的样子。
霎时原本该落在苏黎脸庞上扭捏和试探的目光,都变成了担心和紧张,他大步走上前走,查看苏黎的伤情。
孰轻孰重他一直分得很清,比如脸皮这种东西,在必要的时候可以不要。
看着流血不止的伤口,陈子鋆作势要把自己里面穿的白衣服撕下一条给他包手臂。
苏黎按住了他的手,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道,“这里是医院。”
陈子鋆反应了一下,才觉察到自己的犯傻。医院是最不缺的就是医疗物品,几乎是随处可见,卫生且有效。
莫名微不可见的扯了扯嘴角,关心则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