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聊得太愉快,不知不觉就到了,管芷萌把车稳稳地停在了一家店铺的前面。
其实也不算太远,是城市快到外围的边缘地带。这里还没到平房的地步,六层楼比较普遍,远远地还能看见城市中心的高楼林立。
苏黎借着解安全带的机会,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手表,距离离开医院二十三分钟。
“Mr.L。”程青青抬头看着设计简单的招牌,“芷萌,这店挺有个性的啊。”
一般饭店为了证明客流量大,店面干净放心等等原因,装修会采用大大的透明落地窗,而这家店铺与之不同,采用一些网吧爱用的单面落地窗。站在外面什么也看不见,这些玻璃黑得能当镜子,然而从里面看外面是一清二楚。
苏黎暗自觉得好笑,在心里说,我猜它隔音效果也会很好。
管芷萌在前推开门,三个人走进去。里面和普通的店面差不多,而且店面所占面积不大,让人一览无余。几个长方形的桌子,几把椅子,看起来挺干净的。除了站在柜台后面的老板样子的人,一个服务员,就只有一桌客人在用餐。
选好一个靠里的四人餐位,程青青对于刚才自己的花痴有些心虚,便拉着管芷萌的手坐到同一边,苏黎则坐在管芷萌对面。
服务员递上了菜单,放到管芷萌面前,她看了一眼服务员,后者不自觉地退了一小步,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因为另外两个人都在特别友善地安排餐具。
管芷萌略显调皮地笑道,“既然是我做东,那么客随主便,我点喽,保证让你们满意就对了。”
“好啊,”苏黎闻言看着她,欣然一笑,“反正我只带了一张嘴来。”
她被逗笑了,“您心可真大,万一我钱不够呢,就得劳烦你们俩帮忙刷碗了。”
“我这不是心大,是放心。”苏黎笑着纠正,并把餐具放到了她面前。
管芷萌动作一顿,“谢谢。”说完继续点菜和酒水,服务员核对一遍后说了句稍等就拿着菜单离开了。
她眼珠略转,继续之前的话题,“你对别人一直都这么放心吗?”又觉得他眼睛里有什么,让她忍不住看着它们。
苏黎眼神往边上移了移,略作思考状,“也是分人的。”然后眼睛对上她,笑意有些深,略微挑眉,“喝酒不开车,看来要便宜我们俩了哈。”
“嗯,芷萌你少喝些酒也好,虽说是啤酒,万一喝多了,明天你又得破费请客感谢我们,我们这也是为你着想。”程青青十分赞同,一脸长辈的苦口婆心样。
管芷萌面色纠结十分心痛地说,“我忘了开车这件事了,回去能换司机不?”
引得座位上又是一阵笑声。虽然苏黎也会开车,但是程青青觉得管芷萌前一天喝成那样并不适合再饮酒,因此她的意思是即使芷萌不开车也不能喝酒。
管芷萌有些欲哭无泪,“算了,反正也不能喝酒,那回去还是我开吧,你们俩喝吧。”说着,和服务员要了瓶清茶饮料。
“感谢您的无私奉献,不然佳肴无美酒岂不可惜啊。”
程青青笑出声,苏黎装得像他什么也没说似的,一脸人畜无害。
管芷萌也不示弱,“这不是不放心嘛,怕某人给我们开哪偏远山村或者开沟里,我们还得麻烦警察叔叔。”
就这样闲聊着天,等待的时间也就显得不那么漫长,不多久菜肴陆陆续续上来了。
“哇,真不错,看着就让人有食欲。”程青青十分中肯地评价道。
管芷萌给两人的玻璃杯里倒上啤酒,杯子里的气泡像刚刚被释放天性,争先恐后地碰撞。
菜品的确很好吃,色香味俱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程青青为了留给苏黎一个好印象,没有喝很多,而苏黎并不很喜欢啤酒的味道,所以喝的比程青青还少,只是象征性地抿了两口。
管芷萌以为他们俩客气,以茶代酒和他们碰了几杯。
吃得差不多了,程青青想去卫生间,管芷萌便陪着去了,过了一会儿,只见管芷萌一个人回到座位。
苏黎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管芷萌面色如常,“没什么,她落了点东西,我帮她带过去。”
苏黎也没在意,管芷萌拿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划了几下,然后放到苏黎面前的桌子上,身子微微靠前笑颜如花,“留个手机号吧,算是答谢免费司机。”
苏黎笑笑,“的确该谢谢你,女司机都是马路杀手,感谢我现在还活着。”说完这话就低下头敲数字。
管芷萌看着他,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浮现,那是对猎物感兴趣的表情,伸出手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后者应声而倒,管芷萌伸出手扶着他的额头,以免头砸在桌子上。站起身,走到苏黎身边,把他身子往后放,靠在沙发上。
此时周遭的一切都发生了改变,饭店不复存在,变成了一片漆黑,几个客人和店员都身着黑衣站起身朝这个方向低着头,眼睛发着微光,很明显不是普通人。其中有人扶着和苏黎同样陷入昏迷的程青青。
“办得不错,回去有赏。那个女孩按我说的处理,注意别伤。”管芷萌像是换了一个人,有着强大的气场,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
“是,谢大人。”
管芷萌把手搭在苏黎的肩膀上,两个人就原地消失了。只有整齐的声音,“恭送大人。”
下一刻,两个人出现在一个干净明亮的房间里,这间屋子包含独立阳台、卧室和内含卫生间,有茶几、床、冰箱、书桌等,很像普通人家居住的房间。
苏黎毫无意识地躺在床上,管芷萌站在一旁,身着黑色连体短裙,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乌黑的秀发披散着,身上披着一件修身风衣,左胸口处有一个红色的胸针,配上过膝高跟长靴,整个人散发着性感的气质。
她低下身子靠近苏黎,冰冷纤细的手指划过他的脸庞,轻言细语道,“可惜了。”然后把连在床头的金属手铐铐住了苏黎的两只手。
她一只手拿起桌子上带有瓶塞的五六厘米高的细玻璃瓶,另一只手对准苏黎的胸口,往左微微移了移。
那是心脏的位置,盯着苏黎毫无变化的脸,手按在那里,黑色的线在手上不断运动缠绕。
苏黎身体剧烈颤动,金属碰撞的声音不断发出,额头有些许细汗,眉头也皱着,像是经受着割心之痛。
她恍若未闻猛地施力,然后迅速握紧,手里攥着一个散发红色光芒的东西。此时苏黎不再颤动,呼吸有些剧烈,嘴角慢慢渗出血。
管芷萌把手移到瓶子上方展开,那光芒进入瓶子,待光芒散去,半瓶子血出现在瓶中,她满意地笑了。手一挥,瓶子消失。
而后看向苏黎,目光和神情都不似刚才,温柔细致带着些许深情。她拿起床头柜上的纸,轻轻擦去他嘴角的血和头上的汗,又伸手把手铐打开,手腕处已经有了红色勒痕。
她把他的手放进被子里,站起身看着他的脸良久,待到苏黎的呼吸渐渐平缓,转身轻手轻脚地把灯闭了,离开房间。
其实按照她在饭店下手的深浅来说,苏黎是不会轻易醒来的,因为她要做的事很损耗他的精气,在意志和身体上都是一种折磨,不必清醒面对,是极好的情形。管芷萌自己也是知道的,可是却还是怕扰了苏黎的安稳。
朝升夕落之间,每天都会有人失眠,可是在这千千万万的人海中,谁又知道谁呢,不是每一个失眠的人,身边都有人陪伴安慰。
这一夜,天气是极清凉的,风吹过,带了些许寒意。墨色完美地渲染了天空,连月光也不曾照亮分毫。也许是入了秋的缘故,山海城的夜晚没有前些日子繁华喧闹,路上的行人都匆匆忙忙,忙着赶回家享受温馨,或者急着赴约之地。
谁也不曾多看谁一眼,在这样的天气里,如果还有漫无目的游荡,有心情看世间百态的人,不知是有着怎样的心理,是哀大莫过于心死的心灰意冷,还是觉得人生毫无意义的迷茫,又或者是作为世界旁观者的冷漠之人。
莫名站在阳台落地窗户旁,居高临下地看着脚下的车水马龙。外面路灯、店铺招牌的光,连他的身影都照不清,就更别说漆黑一片的屋子了。
他神色如常,只是眼中略显深意。刚才例行去见了一个人,那人说他自从跟在苏黎身边变了许多,变得,越发像以前了。他自是不懂,正欲再问,那人却问,如果有一天他发现被身边人欺骗了会怎样。
能骗之人,必是可信之人。可信之人,必不会随便猜疑,即是如此,不如等我发现了再说吧。这是他想都没想就说出的答案。
那人是真心待他好,莫名知道。那些人有多想让他万劫不复,那人就有多护着他。莫名待苏黎也这般心境,也是孤军奋战。
那你呢,如果有人骗你呢。他这么问,虽漫不经心像是反击的口舌之快,可是这答案于他却是很重要的,他似乎能听见自己不安的心跳。
那人一愣,嬉笑着摸他的头,哪里有人骗得了我,当我是你呐。
莫名此时越发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眼光往更远的地方望去,轻轻呢喃着,微不可闻的是三个字:对不起。
生而为人,会有人一生,或者几世都不曾尝到痛苦么,会有人对伤痛念念不忘么,会有人受遍苦难荆棘也不愿意放弃么。
割心之痕、失心之伤、取心头血之痛、失心头所爱……
到底哪一个更让人痛彻心扉,谁也说不准,毕竟只有全部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可全经历过的人,还能活下来么。
管芷萌坐在一个密闭没有窗户的房间里,一个落地灯只能勉强照亮这里,她看着中央地上的散发着微弱血光的符文图案出神,手里把玩着一个装着血的瓶子。
陈子鋆也因为多日的案情进展缓慢而有些烦躁,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索性起来。
看见薄荷没心没肺化作原形地趴在沙发上睡觉,气不打一处来地咬了咬牙,却还是轻手轻脚地去厨房拿了听冰啤酒回房,一边喝一边翻着床头柜上的书。
这是他在苏黎家里看见过的书,在一堆生涩文绉绉的书名中脱颖而出,他听别人推荐过,是一本研究人类的书,一个个颠覆世界观的小故事,却很能引起个人的思考。
他本来对看书毫无耐心,家里的书数目不多,完整仔细看过的更是屈指可数。他了解自己的脾性,已经许久没有买过书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偶然路过书店一瞥这本熟悉的书,鬼使神差地买了下来。
他想着用这书助睡眠也不算浪费,果真,序言没有翻过第二页,就有些睁不开眼睛,把书随手一和,他就没了印象,跟随周公下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