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苏黎迷迷糊糊地醒来,觉得头意外地沉。眼前是陌生的天花板,而他和莫名的卧室天花板,连纹理他都用视线描绘过。
张了张嘴,想发出声音,却被浓烈的铁锈味呛得咳嗽。每一次剧烈动作,都会引得心脏剧痛,他忍不住倒吸凉气,伸出手捂着胸口,可是连手腕也感觉有丝丝疼痛。
终于止住咳嗽,他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强烈连环的痛觉唤醒了苏黎全部意识,他单手慢慢撑起身子,痛得皱眉,几乎费了全部力气才坐起来。
他靠着床头平缓急促的呼吸,就势观察了周围的环境。从紧闭的窗户、整洁的地板,到杯具摆设,都是很平常的装修,平常到没有什么生气,像没有住过人的样品房。
观察完房间,敛下眼睑默默思考,余光却注意到床头散发冰冷气息的手铐,崭新到反光。他对号地抬起手,看见了腕处留下的伤痕。
门外传来声音。
管芷萌自己动手做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在这栋山中隐藏的别墅里,发生过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
一楼的屋子里哪一间没沾过血死过人,唯有一间被她有意无意地空下,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就想留下一间干净的屋子。
而现在,那间屋子住着苏黎,可能就是冥冥之中留给特别的人吧。
管芷萌觉得苏黎差不多醒了,于是备好了份汤和粥品,她自是知道什么最适合他现在食用。当一个女人用心观察一个男人的时候,一顿饭的功夫,她就可以知道对方的好恶和饭量。
端着食物去往他的房间,打开门,意料之中,苏黎没有以往那些人的疯狂恐惧迷茫,可是意料之外的,他冷静得过了头,一点点情绪都没有。泛白起皮的嘴唇,惨白的肤色,像是个大病一场的虚弱病人,唯有眼睛依旧有神。
管芷萌把东西放到床头柜上,将汤递给苏黎,后者只是平静地看着她,无所动作。
她原本怀疑是不是把人弄得痴傻了,现在看来还有防备之心,竟有些许安慰。嘴角微微上扬,另一只手把自己的头发挽到耳后,身体前倾靠近苏黎,以性感魅惑又略带侵略性的语气说道,“你现在在我手里,我没有必要用手段害你。喏,我亲手做的,我敢保证没有问题。先把它喝了,有什么问题吃完饭再说。”
苏黎依旧不言语,也没什么表情,接过汤碗慢慢喝掉,管芷萌露出满意的笑,就这么肆无忌惮目不转睛地看着,直到苏黎把粥也吃完。算是补了上次三人聚餐时,刻意控制视线的遗憾。
管芷萌边收拾东西边开了口,“我从来没看过一个男人吃饭也这么养眼的,尤其是在这种境地。你有什么想问的就说吧,我看心情回答。”
苏黎不看她的眼睛,而是打量着她的着装说道,“这种风格的衣服更适合你。”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明显带着沙哑。
管芷萌对他的调侃并不当回事,反而因苏黎的声音心疼得皱起眉,可是又忍不住说道,“你就不想知道,你是怎么到这来的,我是谁,想对你做什么,又或者,程青青的情况。”
待管芷萌的话音落下,苏黎抬起眼看着她的眼睛。其实她的话多少带有试探,此时看见,以为他是听到最后一句话才这般,心里顿生不快。
她不是生性隐忍的女孩子,有什么都不会执意委屈自己。刚想表现出来自己的不满情绪,就听苏黎慢条斯理的声线,像一曲平复人心的小调。
“那啤酒和饭店有问题,毕竟如果以你们那里的手段,有很多方法把人迷晕带走,比如在车上动手,或者开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不过既然非要到那间饭店,就说明那里有了安排。餐桌上你唯一没动过的只有啤酒,并且最后还特意敬了我们几杯。而程青青,她真心诚意地待你,你又是个真性情女子,应该不会舍得对她下手,想来是完好无损地回去了。至于其余的,我一介凡人怎会事事知晓。”
苏黎说完,已是费了很大精力,勉强扯出一个无奈的笑。
管芷萌注视着苏黎,身体靠近,伸手抚摸着他的脸,用纤细嫩白的手指描绘脸庞轮廓,伴随着痴迷诱惑的眼神移动。
“他们说的一点都没错,你当真可怕,”她轻轻一笑,凑近苏黎的耳朵,呼出的气吹着鬓边,“可是越可怕,我就越忍不住接近你。”
苏黎耳朵微微泛红,神色却没有丝毫不自然,“承蒙厚爱。”
管芷萌站起身,看着他觉得可爱,忍不住嘴角上扬,“你好好休息,我会再过来的。”走到房门的时候,又想起什么停住脚步,“对了,除了你,我什么都没有动过,丢了东西不要讹我。”
苏黎一直看着她出去,这话虽是没头没脑,但是暗示的已经很到位了。现在对管芷萌非敌非友的态度琢磨不透,不过这也不妨碍他暗里动手脚。
因为不知道有没有别的手段监视他的动作,所以一切动作都得小心谨慎,还得在表面伪装出另一副姿态。
他索性应了管芷萌的话躺下假装休息,也的确感觉虚弱无力并且很劳累,打起精神做完该做的,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管芷萌把门关上后,双臂环胸倚在门框上,低声说道,“苏黎,我不笨,你也不傻啊。”今天几句话对阵下来,她算是充分认识到苏黎的缜密逻辑和识人之准。
既然如此,当初在饭店,服务员准确地把菜单放自己面前时,他就应该起疑了啊,毕竟那种情况下,客人没有说出由谁点餐,饭店又只准备一份菜单,最好的处理不应该是放在桌子中间,让客人自己研究嘛。
还有其余的食客,在他们之前到的,在他们用餐结束后还没有离开的意思,连桌上的食物都没有减少多少。这演技,她都觉得尴尬。
这么多纰漏,她不相信苏黎一点都没意识到。现在回想起来,苏黎或许早就出言试探过她了,可是既然有了察觉,又何以至此。苏黎,他到底想做什么。
另一边,尽管是周六,可是因为案情焦灼,不得不集体加班,忙里忙外。陈子鋆办公室里,手机响起来,他看都没看接起来,“喂,你好。”
片刻之后,他脸色不好地挂了电话,二话没说抓起外衣就往外面走,路过一楼大厅时,薄荷看见他这么匆忙,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问道,“怎么了?”
“你先放下手上的事,马上跟我走,苏黎失踪了,莫名报的案。”
“苏黎,怎么会?”听到这消息的安全局众人都觉得意外。
如果说苏黎是畏罪潜逃,以两人的关系,莫名自是不可能报案。可如果是自导自演,这一次是想害人还是洗清自己嫌疑。
如果他们一直是受害者的身份,而普通案件不应该报到这里,莫名也清楚对付人类还是他们的警察更管用。那就只能说明莫名认为苏黎的失踪不是普通人类为之。
作为目前案子最大的嫌疑人,如果他真的是无辜的,却无缘无故被动失踪,有可能是被当做替罪羊灭口了。或者是做其他的用途,毕竟那群人的手段向来丧心病狂。
薄荷明显急了,“我们不是安排了人手盯着吗?”
陈子鋆不想耽误时间,边穿衣服边说道,“怕是凶多吉少了,紫嫣你负责查一下。”
“是。”紫嫣即刻应道。
薄荷把手里的文件随手拍到桌子上,紧跟着出去了,一路上陈子鋆的车就没停过,遇见红灯就绕道,左拐右拐地疾驰到了苏黎家。
敲开门,莫名等在屋里,神情还算镇定。
“到底怎么回事?”两人刚坐到沙发上就急忙问道。
“昨天下班的时候,苏黎说有个新认识的朋友为了答谢他,要接他请客吃饭。于是我就自己开车回来了,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再看见他,手机也打不通。”尽管莫名也很着急,可是看起来依旧稳重说话逻辑清晰。
“他有说和几个人一起,去哪吗?”薄荷率先问道。
“算上他一共三个人,至于去哪,他也不知道。”
陈子鋆的内心像一个目睹自家孩子接受了陌生人糖果的母亲,对苏黎缺乏安全意识又是懊恼又是心痛。
可又仔细想想,不对啊,那苏黎对他的戒备,如同帝王看待狼子野心的藩王,怎么对待别人就大不相同了?
薄荷怎么会知道领导的内心活动有多么丰富,依旧确认着,“那他是从医院离开后就没有了消息,是吗?”
“差不多。”
薄荷拿出手机打给赵柯,“哥,现在立刻帮我查一下,昨天五点半山海城医院门口关于苏黎的监控和鬼证,大约是是三个人。最好能复原行动轨迹,确认和他一起行动的人员和最后消失的地点。”
不得说薄荷的专业素质还是有的,并且很优秀,能抓住重点并且加以放大勘察。
与此同时,陈子鋆接着问道,“新认识的朋友?你知道是谁吗?”
莫名摇摇头,“没见过,是这周四他在酒吧认识的人。”
陈子鋆皱眉,“他自己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说是帮一个朋友的忙,好像是一个女孩的同居室友在酒吧买醉,她一个人带不走室友,就想到了苏黎。昨天请客答谢的也是这个事情。”
“女孩?他女朋友?”原来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莫名看了他一下,眼中波光流转,“目前还不是,日后的话,要看缘分。”
“日后的事,也得等人先找回来。”陈子鋆这话也不知道是想安慰什么人,还是劝诫什么事。
也不等莫名细细品味其中的滋味,陈子鋆语气里微微有些抱怨道,“普通朋友,他就这么乐于助人哈。”
“苏黎他素来如此。”莫名也不知道听没听出话里的意思,这样随口的回答让陈子鋆心中滋味万千,又多看他几眼。
他换了个坐姿,把话题又找了回来,“是哪家酒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莫名其实是知道的,可是他不想说,
一是那家酒吧的线索不是很好调查,他相信整件事与宋知帧无关,也不想给宋知帧惹麻烦。二是他并不想让宋知帧知道这件事。就算他迟早会知道,也不能是现在,这会乱了全局,最好等整件事情都了结,他再知晓。
“他就再没有给你传递过什么消息吗?”
“如果一定要算有的话。”莫名略微迟疑拿出手机翻找,然后展示给两人看,那是一个简短的短信页面:二十三分钟。发件人:同居者。
陈子鋆眉头皱得能夹死个蚊子,“这是苏黎发的?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