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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妈妈说

妍妍

你去把姐姐找回来

姐姐在哪里呢

我想我知道

从街尾转过去

有一列石屋子

从石屋子转过去

有一条荒凉的马路

从马路一直走到尾尾

是一片广阔的沙滩

沙滩的那一边

有一道堤

堤上长着一棵椰子树

椰子树下

坐着我的姐姐

爸爸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呢?姐姐不在家,他忽然生起气来。爸爸一生起气来,我只好一声不作,坐在小矮凳上。爸爸生气,妈妈也没有办法,要是妈妈说几句话,那么,爸爸就要连妈妈也埋怨起来的。我起初不知道爸爸为什么生气,他把一个装苹果的纸盒找出来,然后把姐姐的一些书放在纸盒里。墙上有一幅画,是姐姐的,镶在玻璃里边,画的是一幅教堂,爸爸把画从墙上扯下来,也放在纸盒里。还有一些姐姐喜欢的明信片,爸爸也都拿出来,放在纸盒里,纸盒就给推到了大门口。

姐姐并不在家里,现在是几点钟了?是晚上十二点钟还要多些,平日我早就睡了,可是爸爸在生气,我睡不着。爸爸生气,是因为姐姐还没有回来。姐姐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来?近来,姐姐常常很晚才回来。

爸爸说,她一定在外面结交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也不知疯到哪里去了。爸爸说,这个女儿,我不要了,赶出去干净。妈妈说,孩子该慢慢教,赶出去,一个女孩子,叫她到哪里去。但爸爸不听,他仍是说,叫她不要再回来,把她的什么宝贝书,宝贝东西都拿走,不要回来。

姐姐这么晚了还不回来。为什么还不回来呢?我想,姐姐大概在外面玩得兴高采烈,所以忘了已经很晚了。我在街上玩,也是常常忘记是什么时候的。譬如那一次,我和几个小朋友一起推木头车,那才是好玩的游戏。几个人坐在车里,另外几个人在外面推,一直从街头推到街尾,晚上街上静,人少,木头车可以通行无阻,谁想到要回家呢。不过玩了那么一阵,原来已经十二点钟了,爸爸拿了一条鸡毛帚,在街上把我找到了,回家后打了一顿。我年纪小,爸爸可以打我一顿,姐姐年纪大,已经读师范,要做老师了,大概不可以打一顿。所以,爸爸说不要姐姐这个女儿了,要赶出去。

姐姐为什么还不回来呢。她真的在外面结识了一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吗?什么样的朋友才是不三不四的朋友?那一次爸爸打了我一顿,也因为我在街上和不三不四的朋友一起玩到深夜吧。和我一起推木头车的几个小朋友,是小狗、肥猪、阿广和孖辫女,爸爸也认识他们。他们一见到爸爸,就会叫:伯伯好。难道他们是我的不三不四的朋友?姐姐还没有回来,她和她的朋友一定也像我们以前玩耍时忘记了时间。

楼梯上有一点声音,一个影子在楼梯的磨砂玻璃上掠过,一定是姐姐回来了。姐姐在开门呢。爸爸坐在门后面,爸爸的面前是一个大纸盒,纸盒里都是姐姐的东西。门“呀”的一声,打开了,可是我并没有听见门关上时的一声“砰”。起先是没有一点声音,然后我听到爸爸的声音了。

爸爸:纸盒里全是你的宝贝东西,都拿走。

妈妈:素素,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呢?

爸爸:把你的宝贝拿走吧。

妈妈:素素,你到哪里去了呀?这么晚了。

爸爸:你走吧,不要再回来了。

妈妈:素素,你和什么人在一起呀?

素素:我和几个朋友在街上散步、聊天。

爸爸:每天散步到三更半夜回来,还像一个好人家的女孩子吗?

妈妈:快去睡觉吧。

爸爸:还想回家来睡觉吗?立刻拿了纸盒走。

妈妈:对孩子不要这么凶。

爸爸:我没有这样的女儿,走。

妈妈:素素,你到哪里去?快回来。

爸爸:把纸盒拿走呀。

妈妈:素素,素素。

我听见爸爸踢纸盒的声音,他把纸盒踢得砰砰地响,纸盒一定很重,所以爸爸也踢它不动,只踢得它响。楼梯的磨砂玻璃窗上有一个人影掠过,过一会又有一个影子掠过,第一个人影是姐姐吧,第二个人影,就是妈妈了。唉,这么晚了,爸爸要把姐姐赶到什么地方去呢?到了晚上,所有的人都回家睡觉,街上的店铺也都关上了门,一个人到了晚上,除了回家,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

我可以去帮妈妈追姐姐回来吗?妈妈的身体不好,街上很冷,而且,街上有狗,妈妈怕狗,我不怕,对面大排档的那些狗都是我的朋友。我于是悄悄地起来,走到门口去。原来爸爸仍坐在大门口,门打开了还没有关上。爸爸看见我了,他说:你起来干什么?爸爸那么凶,我忽然很害怕,我只好说:我去小便。于是,我走到屋子后面的厕所去,然后很快地走出来,回到床上去。

妈妈回来了,她说:这样教孩子怎么行呢,快去睡觉去。妈妈把爸爸又拖又拉,才把爸爸拖进房间里去。然后,她走到门外去,把姐姐接回屋子里来,这时候,我才听见门“砰”的一声关上。不久,灯都熄了。屋子里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第二天,我起来的时候,门口的纸盒不见了,姐姐的书又都出现在书架上,妈妈正在把一幅画挂回墙上,爸爸上班去了,姐姐却不在家里。我问妈妈:姐姐呢?妈妈:你出去找找姐姐吧,你去找姐姐回来吃午饭。

姐姐出去了,今天是星期日,姐姐不用上学,星期日,姐姐也不上教堂。姐姐有时候上教堂,但她上教堂时多数在晚上,有一些什么基督徒的团契是在晚上聚会。那么,星期日的早上姐姐到哪里去了呢?我想,姐姐一定到沙滩去了。姐姐最喜欢沙滩,那里很静,常常没有人,空气很新鲜,有时有一些鸟飞过。那是海鸥?我们家对面是船厂,船厂一直通到沙滩那边,从家里走过去,一会儿就到了。只要沿着我们楼下的街朝街尾走,走到土地庙时转弯,沿着石屋走,走到石屋的尾尾再转弯,一直跟着马路走,就是沙滩了。沙滩上有很多垃圾,都是些碎木头、发泡胶、生锈的铁。近海一点的沙滩,沙比较细,上面有很多贝壳,我常常去拾贝壳,石头底下还有寄居蟹。有时候,有人在沙滩上晒渔网。沙滩的这一边,是船厂的宿舍,很漂亮的洋房,有大花园和镂空石柱的围墙,我却从来没有见过住在里边的人,仿佛这些屋子并没有人住似的。

沿着洋房的围墙,是一片斜坡,上面长满了野草,然后就是荒凉的长堤了。长堤很长,是一个曲尺形,曲尺之后又是另一个曲尺,一直伸到海里去。有时候,有人在堤上钓鱼。堤的斜坡上,有一棵椰子树,又高又直,并不能挡太阳,也不能遮雨,但是,到堤岸来的人,都喜欢坐在另一横伸的树干上,直坐得树下面团团的一个圆圈都长不出一条草来。

姐姐果然坐在堤上,她没有钓鱼,也没有看书,只呆呆地坐着。今天早上,沙滩四周一个人也没有,阳光很好,阳光照在姐姐身上,阳光也照在我的身上。我看见姐姐在堤上坐着就放心了,因为我不用再到别处去找她,而且,除了沙滩,我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才能找到姐姐。我一看见沙滩,就跑到沙地上去。我找了一阵贝壳,又踢了一阵石头,弄得两只脚都湿透了。当我看见海上有一艘轮船冒出黑烟,响起汽笛,我忽然想起船厂的汽笛,想起船厂的汽笛,我才想起午饭的事情。

姐姐仍坐在石堤上,晒太阳一定是最舒服的事。我走过去说:姐姐,妈妈叫我们回去吃饭了。于是,姐姐和我一起沿着船厂宿舍的围墙、石屋子、长街,一直走回家来。妈妈叫我去把姐姐找回来吃午饭,我把姐姐找回来吃午饭了,我觉得我很能干,饭也吃多了一碗。不过,姐姐却吃得很少,话也不大说。妈妈说:晚上不要那么晚回来,素素,大家都担心呢。姐姐说:不过散散步罢了。妈妈说:请你的朋友回家坐坐嘛。姐姐说:不过是普通的朋友罢了,而且是好几个。

后来,大家不再提起姐姐晚上很晚回家的事,因为姐姐也没有再很晚回家,她每天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看书,有时候在写些什么,总之是不出声。空闲的时候,她弹一阵钢琴。一天,有两个很特别的人先后来找她,因为两次都是我去应门的,爸爸和妈妈都不知道。来找姐姐的人是两个女人,一个人年纪比较轻,但看来比姐姐要大,是个朴素的女人。她说找林素素,我告诉姐姐,门外有人找她,她看见那个人,就和她一起到楼下去了。姐姐并没有请找她的人到家里来坐,只一起到街上去,过不了一会,姐姐自己一个人回来,什么也不说,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另外一个来找姐姐的女人,年纪要大些,不但年纪大,而且有点老,她像妈妈,大概比妈妈的年纪还要大。她也是来找林素素的,姐姐仍是不请她进家来,而和她一起下了楼,她们一起站在土地庙那边的街上说话。那时候,我的小朋友孖辫女正在土地庙附近玩跳房子,她说,她听见她们的一些话,不过不知道是什么,有一些话是这样的:我们都很喜欢你。我们买了一条百褶裙送给你,你喜欢百褶裙的是不是?我们会买一个钢琴给你,我们知道你喜欢弹琴是不是?至于姐姐说了些什么,孖辫女听不清楚,姐姐好像说:不过是普通朋友罢了。女人好像还有一句话是这样说:他很想念你。

他是谁?那两个女人又是谁?他是姐姐的朋友吗?那么,如果他很想念姐姐,为什么他自己不上我们家来找姐姐呢?那两个女人,大概是他的妈妈,或者姐姐,她们倒知道姐姐喜欢穿百褶裙,喜欢弹钢琴。

为什么要送百褶裙给姐姐,还要买钢琴,姐姐不是有钢琴了吗?姐姐不是有很多百褶裙吗?姐姐喜欢穿百褶裙,那些裙子都是一个一个密密的褶,走起路来,好像海里的波浪,浮浮荡荡的。爸爸的制服要熨,而且熨得很辛苦,姐姐的百褶裙子可不用熨,如果要熨,那么多的褶,也不知该怎样熨才好。也许,姐姐喜欢百褶裙,是因为这种裙子不用熨。我没有百褶裙,我的裙子是妈妈自己做的,妈妈到楼下的花布摊子上找一些碎布,就可以替我缝一条裙子。我的裙子都要熨,我很喜欢姐姐的裙子,但姐姐说:你年纪小,店里没有你这么小的百褶裙,将来吧,将来只要你喜欢。

我遇上一本写得不错的书,是法国作家西蒙·波芙娃的《第二性》。她对我有很大的启发,让我重新思考女性的问题。她说从生物学上来看,灵长目中的人类,虽可分为男性和女性,体能方面也有分别,但人类,文明的男性和女性,应该是对等的,也是平等的,没有第一和第二的分别。女人被视为次要的第二性,并非天生,而是后天的“教育”。女性成为受歧视、受削剥的第二性,是社会的积习形成的:教育一个男人,社会会培养他成为一个人,一个勇敢的人;教育一个女人,社会就训练她成为一个女人,一个从属于男人的女人,而不是一个人。这不单是男性社会的罪行,女性自己也有责任,女性没有争取经济独立,只知依赖男性,显得柔弱无能。所以,女性应该醒觉,要有坚强的意志,要做一个人,而不是成为角色固定了的女人。

我不是女性主义者,但我觉得波芙娃说得有道理。我们的教科书,这样教学生说“男主外,女主内”。有一次,我听到一位平日斯文有礼的老师向同事介绍她的太太:这是贱内。我暗暗吃惊。我可从没有听到有太太说她的丈夫是贱外。我相信,没有男子会受得了太太向人这样介绍他自己吧,因为他会觉得没有尊严,好像他是吃软饭的。但女人为什么愿意接受呢?世间许多的女人,长期依赖男人,没有觉得是耻辱,甚至,许多女人以为这样才叫幸福。我们说作家,如果是女性,就说是女作家,却没有男作家。我想我们的思考,是否应该超越男性女性?

我想,我遇到一些麻烦了。在我的几位笔友中,其中有一位竟把我看作女朋友了。大概是发生了一些误会。更糟糕的是,这个人不但认为我是他的女朋友,还是结婚的对象,并且这样告诉了其他人。我不理会,却又发动家中妇女找我游说,令我的父母以为我犯了什么罪。说来奇怪,我虽和那笔友通过几封信,见过几次面,完全没有单独约会喝过下午茶、看过电影、吃过烛光晚餐,更莫说拖过手散步,会是男女朋友?对不起,也许是我太单纯了吧,这是一厢情愿。但我是否需要向人解释?我自己的事情难道需要向人交代吗?

关于婚姻,这是天时地利人和的问题,是缘分的问题,情人,对于我来说,必须同时是志趣相投的友人。但是否结婚,还是个人自由的事。这社会,假设女性必须结婚,而且必须生孩子,她没有决定权。

我一位同事,三十来岁,结了婚,然后,才两三年就离了婚。她说,一个女人,三四十岁,没有结婚,人们会觉得很奇怪,会窃窃私语,你的亲朋戚友会表示关心,好像你有些责任并没有完成。但结了婚之后离婚,就再没有人闲言闲语了。我应该为别人的闲言闲语而活吗?

家里有一个钢琴。这个钢琴,是姐姐的,因为爸爸不弹琴,妈妈不弹琴,我也不弹琴,琴只有姐姐一个人弹。她一坐在凳上,就要坐很多时候,对着很多蝌蚪和横线的书,吃力地看,也吃力地弹,我常常听她弹三两个音,弹来弹去还是那三两个音,所以我觉得弹琴其实是很闷的,来来去去是几个音。还有一个嘀嘀嘚嘚的拍子机,一响起来就不肯停,叮嘚嘚,叮嘚嘚地响下去。我一直以为弹琴是很好听的,但姐姐弹的琴,我常常听得想睡觉。不过,姐姐就是喜欢弹,每天弹,好像那是吃饭一般重要的事。

我有时也会打开钢琴的盖子弹弹,妈妈就会说:妍妍,不要弹姐姐的琴。钢琴不是要来弹的吗,为什么不可以让我弹弹呢?妈妈对姐姐说,你不在家,还是把琴锁起来吧。但姐姐从来不锁琴,她说,让妍妍弹弹好了。我其实并不喜欢弹琴,弹了几次就厌了。对我来说,屋子里的一套黑钢琴,只是一张长桌子和凳子。我有时拿张小矮凳坐,琴凳就是我的桌子,我可以在这很特别的桌子上写写字,涂一些东西。不过,琴凳也不是一张好桌子,因为桌面是软的,而且不平滑,还是妈妈的缝衣机好。

妈妈不让我弹姐姐的钢琴,大概因为钢琴很贵,一个钢琴要多少钱我不知道,只知道钢琴并不是买回来的,而是要每个月分期付款,好像要付一年多。钱是姐姐每天替小孩子补习赚回来的。姐姐一共要替两家的小孩子补习,所以,她每天回家,总是大家吃晚饭的时候了。补习,妈妈说,就是去教别的小孩子做功课,教教小孩子读书。我想大概很容易,不过,听姐姐提起来,却是辛苦的事情。

妈妈:小孩子还好教吗?

姐姐:有一个很听话。另外一个非常顽皮。

妈妈:总是小孩子读不好书,才要补习。

姐姐:功课太紧,所以小孩子不喜欢读书。

妈妈:才幼稚园,没有什么功课吧。

姐姐:要背英文的《圣经》,课本的字也深。

妈妈:才幼稚园呀。

姐姐:是的,才幼稚园,却那么深。

妈妈:如果太辛苦,就不要教了。

姐姐:我想,我们家的木窗该换铁窗了。

妈妈:自己的身体也要紧。

姐姐:也可以找另外一份补习。

妈妈:都是差不多的吧。

姐姐:还是教下去再看看。

妈妈:窗子也不急着要换,只要不刮风,还可挨过今年的夏天。

姐姐:教下去看看再说吧。

姐姐除了教书,仍是每天去替小孩子补习。有时候回家来说:今天王家的小孩子又被妈妈打了一顿,因为不肯读书,老要我讲故事,把书都扔在地上,在沙发上乱跳。有时候,她回家来说:今天李家的小孩子对着课本不停地哭,一双眼睛哭得又红又肿,明天又要考试,所以这么迟才能回家。

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小孩子读书要找人补习,我不是自己读书,自己写字,不用别人替我补习么?姐姐也很少教我功课,我都自己做好了。我的学校不用我背英文的《圣经》,所以,我没有叫姐姐教。我的学校里也教《圣经》,却是教的中文,因为是中文,我背得挺熟呢,万福玛利亚,满被圣宠者,主与尔皆然,女中尔为赞美。至于这些是什么意思。我也不大明白,老师也没讲,又不用考,我就由得它了。

我的学校,就在家的附近,在一座山上。入学的时候要考试,考的是填字,我只记得有一条填字要填许多格子,我填了一半,就没有字写了,还有格子,只好都写了白羊。我那时写的字是:我看见白羊白羊白羊。我本来想说的是我看见白羊,写完了还没填满格子,所以再写白羊,好像看见了许许多多白羊。考试当然还考了算术和英文,我不记得了,我记得的只有白羊白羊。

家里的墙上挂了一些图画,都用玻璃镶在木框里边,有一幅画,里边有几只白羊,也许,我是常常看见图画里的羊,考试的时候才写了那么多白羊。有时我晚上睡不着,也是念白羊白羊,但我很少睡不着。墙上的图画有的是水果,有的是水瓶,姐姐最喜欢把图画挂在墙上。在我们家里,真奇怪,许多东西都是姐姐的,譬如说,钢琴,是姐姐的,钢琴上的拍子机,是姐姐的,拍子机旁边的一个乡村姑娘石膏像,也是姐姐的,乡村姑娘石膏像背后的水果图画水瓶图画,也是姐姐的。还有,有两个书架,书架上的书全是姐姐的,那些书,只有姐姐一个人看,爸爸不看,妈妈也不看。我想过也去看看书,但是打开来都是很小的字,没有图画,只好不看了。

在家里,有些东西是妈妈的,譬如缝衣机、熨斗、饭锅、菜刀。至于桌子、椅子,大概是爸爸的,或者,是大家的。爸爸当然也有他自己的东西,像眼镜、打火机、香烟。在家里,我几乎没有什么东西,我有些什么呢?一个书包吧,然后如果小矮凳是我的,我有一把小矮凳。我有时候想,如果我像姐姐那样,可以替别的小孩子补习,赚一点钱,我会买些什么东西给自己?我是一定不会买钢琴的,也不会买书,我想,我还是到店里去吃一杯冰算了,我喜欢吃冰。有一次,姐姐带我去吃过一杯红豆冰,又甜又冻,天气那么热,比汽水还要好吃。还有,我想起来了,如果我赚了钱,我可以买一条百褶裙,那时候,我长得和姐姐一般高,当然有适合我穿的百褶裙。我又想到,要是爸爸也赶我走,他可不用找来苹果纸盒了,我可以走到哪里去呢?我再不敢想下去。

姐姐在家里有那么多的东西,所以空闲的时候常常留在家里。我呢,家里只有我的一个书包。如果书包背在背上,家里只有一张我的小矮凳了,所以我喜欢到街上去玩,到海滩那边去掘沙,到学校的山下面那座庙里去看人家拜神。或者,和街上的小朋友推木头车。小朋友中有一半是男生。妈妈喜欢我和女生一起玩多些,因为男生往往赤了脚,把木屐收起来,或者分别插进裤袋,这样子,玩起来方便些,不过玩得手脚一身都是泥。女生多的话,我们会一起掷豆袋、跳绳、吹纸青蛙。这时候,男生都跑到海滩去踢球了。有一天,妈妈打麻将去了,姐姐又不在家。小梅说,我们到妍妍家去玩吧。我说好呀,就和小朋友一起在我的骑楼看图画书,做劳作。过了一会,小梅说,我们玩冰棒吧。我没有冰棒,小梅叫我拿铅笔代替。我拿来铅笔时,美美已经躺在地上了,并且忽然脱下裤子。我很害怕,只见小梅用铅笔去捣美美小便的地方。我大惊,叫道:妈妈回来了,快走快走。所有小朋友都逃出门外。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妈妈和姐姐。每次看见铅笔总觉得很臭。我从此也不敢再叫小朋友来我家玩了。

我后来常常留在家里,是因为长耳的缘故。长耳是我们家的狗。长耳是姐姐朋友的,朋友要到别的地方去了,把狗送给我们。那真是一只好看的狗呀,和大排档那些狗都不同,长耳的耳朵很长,好像两把扇子,身体是白色和米黄色两种,毛自己卷曲,姐姐说,这种狗,叫作“确架”,就好像有一种花,叫作“康乃馨”。长耳虽然是姐姐带回家来的狗,但我把它当作是我的狗了,我还把它当作朋友。我每天带它到楼下去散步,我的小朋友都说它是一只羊,长耳真的很像一只羊,一只白色和米黄色的羊,而且又胖又多卷毛,走起路来摇摇摆摆。姐姐替长耳买了许多东西回来,有胶的饭碗,像一个小锅子,长耳吃饭的时候,嘴巴伸到饭里,耳朵可以分隔在碗外面,这样,就不会连耳朵也一起吃饭了。除了饭碗,姐姐还买了铁梳子和一瓶洗澡药水,洗了澡,长耳身上的蚤虫就会一只也不见了。

长耳是一只受过训练的狗,我们走路的时候,它会跟着走。我们停下来时,它也会停下来,叫它坐,它就坐,我们说拉拉手,它就伸出一只手来。我还带它到沙滩上去玩呢,把一条树枝抛到海水里去,它冒着浪一直追出去,游得很勇敢。然后把树枝咬在嘴里游回来,放在我面前。狗真是我最喜欢的动物了。如果学校再叫我考填字,我一定填我喜欢白黄狗白黄狗白黄狗。

爸爸妈妈也很喜欢长耳,爸爸放工回家,长耳总是对着他摇尾巴,跟着他团团转,爸爸一面坐下来喝茶,一面拍拍它的头,它就很快乐地张开了嘴巴笑。饭是妈妈每天给长耳预备的,常常给它吃牛肉,不给它吃碎骨头,也不给它吃很咸的汁水。洗澡就是姐姐为长耳忙碌的工作了,每次一洗完澡,都得赶忙用大毛巾把长耳包裹起来,不然,它就会把水溅得到处都是。长耳喜欢晒太阳,洗完了澡,坐在两张椅子上晒太阳,很满意的样子,一动也不动。我最喜欢摸它的冰冻鼻子,不知道狗的鼻子为什么那么冰冻。

长耳到来之后,我也不常常到外面去玩了,我有时到楼下去玩,是为了要带长耳散步,但我很快就带长耳回家,因为怕大排档的那些狗蚤传给长耳,那它又要搔头搔脚,忙个不停。对于长耳,妈妈起初还有一些意见,她说,狗有一种气味,又会弄得满屋都是狗毛,但长耳那么有趣,她不久也习惯了。姐姐买回来的药粉很好,涂在长耳身上,它就香了些,至于满地的狗毛,也只是天气变化的时候才多些。

长耳到我们家来后我常常留在家里,姐姐刚好相反,她以前总是待在家里,不是弹琴,就是看书,或者在改学生的功课,又或者,在写东西。爸爸妈妈都说她是书呆子,现在又不作兴考状元。长耳来了之后,姐姐却常常不在家里了,而且,到过了晚上十二点以后才回家,这就惹得爸爸生了气。幸好爸爸也没有真的把姐姐赶走,不然的话,我就没有姐姐了。

爸爸虽然没有把姐姐赶走,但我觉得,姐姐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以前,姐姐弹钢琴,后来却不弹了。我虽然不大喜欢钢琴,但姐姐不弹钢琴,就好像姐姐不再像姐姐。那个拍子机一直叫人听了烦,我却想烦也有烦的好处。有一天,我看见门口有一个大纸盒,里边堆了很多书,刚好有一本的封面写着“犀牛”两个字,我以为一定是一本图画,拿起来一看,原来又都是小字,没有图画。我本来也不认识“犀牛”的“犀”字,不过,封面上有一只犀牛,我才知道那是犀牛。

门外有一盒书,我很害怕,以为爸爸又要赶走姐姐了,回到家里,看见姐姐好端端的在她自己的小房间里,过了一会,还看见她又抱了一个纸盒到门外去。我说:姐姐,这些纸盒里都是书吗?她说:嗯。我说书都不要了吗?她说:嗯。我说:为什么都不要了呢?她只说:看过了,没有用了,就不要了。姐姐真奇怪,她以前是一本书也不舍得扔掉的。姐姐那么喜欢她的书,就像我那么喜欢长耳。

长耳想上街的时候,会站在门口打转,我总是带它到楼下去。有时候,我们让它自己上街,过一会儿它也会自己回家。不过,有一天,长耳上了街竟没有回来,我吃完了饭忽然想起长耳,才知道长耳自己上街去了。我跑到街上到处去找,并没有找到长耳。叫它的名字,也没有用。大排档的狗都在吃饭,沙滩上没有一个人,附近的街道像平常一般,并没有长耳的影子。问了很多人,都没有看见一只像羊那样的狗,长耳哪里去了呢?妈妈也去找了,到处都找不到。

找不到长耳,我回家就哭了,妈妈说:是不该让它自己上街的。爸爸说:总不会被人捉去吃吧,没有人吃西洋狗的。姐姐说:怕是人家喜欢,捉去了。我一直哭,睡觉的时候还在想念长耳,楼梯上有一点声音,还以为是长耳回来了,偷偷跑去开门,却没有影踪。这天晚上,简直没有睡过。天一亮,就跑到楼下去再找,找了一个早晨,仍找不到。姐姐说,我们一起去问问吧。姐姐胆子大,她和我一起上警署去。坐在警署里的一位警察问:你们来做什么?姐姐说:我们不见了一头狗。警察一面翻一本大簿子,一面问问题:什么样的狗,什么颜色,什么牌照。姐姐都说了,确架西班尼奥,白色和米黄,耳朵里有记号,姐姐还把西班尼奥用英文拼出来让警察记下来。警署没有看见我们的狗,他说,你们到防止虐畜会去看看吧。这天刚好是愚人节,我们一早到警署去找狗,警察一定以为我们去开玩笑。

姐姐和我一起到防止虐畜会去了,负责的人说,有几只狗,你们看看是不是吧,但并没有收到确架狗。我们经过一条通道,两边有一列列的笼子,里面分别有猫、狗,有些猫几只坐在一起,有的狗因为凶,所以独自一个笼。有的狗看见了我们就吠,有的狗可怜地看着我们。

长耳从此就不见了。一家人都感到难过,好像失去了一个亲人似的,我也不明白,仿佛外公和外婆死了也没有这样叫我牵挂。妈妈说:你们那么喜欢狗,去领一只回来养吧。我当然赞成,防止虐畜会有一些狗,可以领回家养。谁看了喜欢,可以替它付米饭钱,领牌,付针药费,然后办好了手续带回家。流浪狗,没有人要的话,迟些日子就会遭人道毁灭了。我看看姐姐,她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说:还是不要养吧,免得将来失去了伤心。

我们把梳子、狗碗、狗药水都送了给别人,好像这些东西留着,我们就不会忘记长耳。但是,铁梳子、狗碗、狗药水送给别人之后,我仍是常常想起长耳。有时候还好像觉得长耳悄悄地回家来了,但长耳一直没有再出现过。也许姐姐是对的,我们还是不要再养狗的好,失去了,真的要想念许多时候。

不见了长耳,谁伤心得最久呢?也许是我吧,但我又觉得好像是姐姐。不过,后来觉得,也不是姐姐,姐姐不常常弹琴,并不是因为长耳不见了,而是为了收到了一些信。我在信箱里看见了信,拿出来,厚厚一叠,我还以为是书本。这样的信,一共有很多封,我自己从信箱里拿过,也许姐姐自己也拿过,都是把信封塞得涨鼓鼓的,好像一个个气球。

信里面写什么,我当然不知道,我只知道,姐姐看了就生气,把信撕掉了,撕得很碎很碎,好像如果不撕得那么碎,大家还可以拾起来拼在一起看一遍。姐姐把信撕了,然后就扔掉,她也没有回信,收了那么多的信,我并没有看见她写回信。妈妈收到了信总是把信摊开了,然后拿出信封信纸和笔来写回信,还问我们讨邮票。姐姐没有,她一封回信也没有写,信都撕掉了,扔掉了,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后来,书本那么厚的信没有再寄来了,也许,就像长耳一般,永远地消失了。长耳不见了,阿彩最快乐,因为她不喜欢狗,洗衣服的时候,她仍不停地说,狗有什么好,会咬人,又会传染疯狗症。有一次,是星期天吧,她一面洗衣服一面对旁边洗脸的姐姐说:素素,千万不要相信男人呀,男人都是负心的呀,我二十岁结婚,婚前男人甜言蜜语,婚后好吃懒做,而且经常鬼混,所以我甩掉他。姐姐怎么说呢?不是的,大家误会了。

自从我和小朋友不再到街尾去玩推木头车之后,我们去玩什么呢?有一阵,我们就坐在家门口听邻家的丽的呼声节目。我家里没有安装丽的呼声,邻家有。不过,不是每个节目都好听的,我们还是喜欢在街上玩。在街上可以去看电影。小孩子,哪有钱看电影?哈,不用钱的。我们在电影开场时挤在大人中间,像敏捷的小老鼠,一溜就进了戏院,门两边的检票大叔也只眼开只眼闭。有时我们也要求大人带我们入场,大人大多数并不介意,让我们跟着,一进戏院,我们就会自己去找座位了。所以,那时我的确看了许多粤语片。外国片也看,不过听不懂。姐姐说,她小时候在内地也看过外国电影,什么《出水芙蓉》呀、《寻金热》呀,有的是默片,有的是歌舞片。我问姐姐,外国片讲英文,听不懂怎么办?她说那时有“译耳风”出租,像帽子一般戴上,套住耳朵,就听到国语,很先进。我听了很羡慕。

此外,大家也会跑到天台上去放纸鹞。看谁放得远、放得高。当纸鹞飞到天上的时候,好像我也随着飞到天空上,蓝天白云,舒畅极了,就不需再费力了,好像也就自由了。文仔小牛他们还和邻近天台的其他孩子斗纸鹞,把纸鹞放到天空,跟对手的纸鹞线搭上,双方不停拉扯线辘,看谁的线坚韧。割断了别人的线,大声欢呼,仿佛有莫大的满足感。而且,为了斗胜,双方都用玻璃粉混入线里,令线像刀子一样锋利。一次,文仔连自己的手也割伤了。这个天台跟那个天台,变成打仗的两个国家。我是不喜欢的,也不敢参加,觉得把大家高兴的游戏变成打仗,有什么好呢。输了的,断了线,就只好眼巴巴看着纸鹞不知飘到哪里,失去了。

不过我们在天台上只玩了几个星期,就被大人赶走,因为报上载一位小朋友因为要升起纸鹞,攀上天台上斜斜的大水箱,一不小心滑倒,从天台坠了下来。只有姐姐知道我上天台去玩,爸爸和妈妈是不知道的。姐姐也不许我到天台放纸鹞了。天台上只可种种花,晾晒破旧的棉被,或者带凳子上去坐定定,玩猜大王游戏。又或者读书。

原来姐姐在师范读书,要到其他学校实习,也许是为了取得更多教书的经验吧。星期六星期日放假时也当义工,到天台上教小孩子读书,这是小童群益会主办的,让那些居住在徙置大厦的穷孩子,可以在天台上上课。只是恐怕他们假日时父母也没有空闲教导他们,他们会无聊生事,所以即使假日也另请老师帮助。那些天台当然比普通楼宇的天台大得多,而且布置了桌子和凳子,一些木箱、一个黑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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