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夕阳西下。
祈年镇的日落与神鬼林的不同。
九禾记得在神鬼林时,快要落山的红日会将西天映成跳跃的橘黄色。
可在祈年镇,这里的黄昏是温柔的粉红色。
街上依旧熙熙攘攘,路上来往的行人摩肩接踵,数量甚至比晌午他们初来时更多。
承逸紧紧地握着九禾的手,勉强挤开人群,顺着人流动的方向前行。
九禾在他身后紧紧跟着,时不时别扭地扯一扯身上这件绯红色的广袖流仙裙。
她隐隐感觉周围的人都在看她。
她本来想要换下来这件不属于自己的裙子,可承逸却不许。
他说,这是看鱼龙舞时的传统,每一个女子都要穿一件绯红色的留仙裙。
既然这件合身,刚好不用再去帮她定做。只借这件裙子穿一晚就好,东狼王妃生性善良宽容,必不会苛责。
九禾本不相信的。
她很好奇,为什么这个鱼龙舞有这么奇怪的规定?
直到一直粘着承逸的媚儿也极不情愿地承认,鱼龙舞确有这个不成文的传统后,她才不再坚持。
后来承逸陆陆续续给她讲了些这里的传说。
原本祈年镇并没有名字。
他们脚下的这片地方,千年前本是个不怎么繁华的小镇子,只因挨着狐仙馆才得以做些商铺酒馆的生意,供来往路人住宿吃饭。
故而人们习惯叫它“狐仙镇”。
而鱼龙舞本是人族每年元夕时才有的赏灯习俗。
可有一年元夕,月氏姐妹来到镇子玩耍。
那天夜里,一曲鱼龙舞罢,走马灯下,月璎第一次见到了东狼王沉祈。
一见钟情。
为了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意中人,第二日夜里,她身着一袭绯红色广袖流仙裙,亲自跳了那一曲鱼龙舞。
一舞倾城,艳惊四座,从此狐仙馆月璎姑娘名动天下。
可沉祈却再没出现。
月璎不服。
彼时,她刚刚从前辈那里接管了狐仙馆,年轻气盛的她发誓定要找到心上人,不死不休。
于是,从正月十六那日起,狐仙馆前的无名小镇,夜夜笙箫不辍。
四面八方的人皆闻声赶来,都只为看一眼月璎姑娘的鱼龙舞。
从那以后,这个名不经传的小镇子,亦成为了狐仙馆的一部分。而夜夜鱼龙舞,也成为了这镇子的传统。
至于后来月璎究竟是何时再次见到沉祈的,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直至后来,月璎嫁给了东狼王沉祈,成为了四海八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东狼王妃。亦是狼族有史以来,第一个自人族长大,且是半人半狐血统的狼王妃。
而后,为了纪念自己与沉祈的相识,月璎将这个狐仙镇,改名为了“祈年镇”。
自此以后,祈年镇与狐仙馆隔敬乐河而望,相依相守,不离不弃。
而来到祈年镇的姑娘们,也总会精心准备一套绯红色的留仙裙,与心上人一起去赏走马灯,观鱼龙舞,祈求与良人琴瑟在御,白头偕老。
可自己又没有良人,为何要穿这一身别捏的裙子?九禾一边死死抓着承逸的手,一边看着他的后脑勺腹诽着。
夕阳的余晖越来越淡。
半山腰处的粉红色天空逐渐调染了深蓝的色调。
青石板路两侧的走马灯忽然同一时间燃了起来,将快要沉睡的祈年镇一下子拉回了白昼。
九禾抬头望去,只见顺着山路,灯笼一路蜿蜒而上,将原本青檐红瓦古色古香的建筑映成了暖暖的烛火色,别有一番惊心动魄的风情。
忽然间,九禾听到隐隐有水流声。
九禾觉得好奇,心想为何这样嘈杂的集市上竟然能听到水流声?
忽的,她眼角余光居然瞥到青石板路上闪着些水光。
她忙停下脚步,低头去瞧,却不知何时,路面上竟然涌入了汩汩水流。自上而下,顺着山路下行的方向流去。
她忙拽了拽身前的承逸。
承逸回头,见她一脸惊恐地望着路上的水,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他将脸贴过来,对着她的耳朵说:“别怕,你要记得,我们在织梦境中。”
他嘴中扑出凉凉的气,她觉得耳朵痒痒的,于是躲闪了两下,引来他低低的笑。
眼见着,路面上的水就要漫过她的脚面,可九禾却丝毫感受不到水的存在。
忽然,水面上绽出朵朵青莲。
有些小巧的青莲叶上甚至开出了朵朵红荷;而有些青莲叶,则越绽越大,足有一张圆桌大小。
九禾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忽然听到,身边有年轻女子对同伴说:“我们就选这朵莲叶吧!”
同伴点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跳上了那朵巨大的青莲叶。
只见那青莲叶微微颤动了两下,就像是知道两人要去哪里一般,慢悠悠自己划开了。
九禾看得呆了。
路面上的水越涨越高,虽完全感觉不出,可眼看着就快要及腰了。
越来越多的人跳上莲叶荡走了,原本拥挤的人群霎时四散开去。
承逸笑望着九禾,不由得刮了她的鼻子:“愣着干嘛,我们也要去看鱼龙舞呀。”
九禾如梦初醒,这才望向承逸,有些呆呆地问:“那,我们也要坐莲叶去么?”
“我们尝试些不同的!”
话音刚落,承逸伸出一只手指,朝着路边的一只走马灯点了点。
只见那走马灯“唰”得落了下来。
九禾吓得往后一躲,却被承逸的大手揽了回来。
只见那走马灯不偏不倚停在了九禾面前,如一只硕大的孔明灯,悬浮在她眼前。
“这是?”九禾惊道。
“我们坐这个!”
承逸笑着,伸手揽住了九禾的腰,只轻轻一踮脚,九禾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他们的身体皆已坐在了这只灯笼之上。
九禾只惊得紧紧抓住了承逸的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