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笼缓缓地旋转着上升,脚下的各色莲叶与行人越来越小;慢慢地,九禾的视野逐渐开阔,那些高台楼阁上的飞檐翅角也渐渐下沉。
她看到了那一轮还未完全沉下去的挂在西天地平线上的圆日,还有不远处许多和他们身下的一样漂浮在半空中忽明忽灭的灯笼。
九禾的心“砰砰”地跳着,她紧紧抓着承逸,一刻都不敢松开。
她甚至想要闭上眼睛。
失去了法力的九禾,彻底变成了一个普通人族,身体本能的反应使她怕高,使她眩晕。
承逸看着她紧紧攥着自己衣襟的小手,低低笑出了声。
“怕吗?”他问她。
九禾望着脚下广阔的城池,以及城池外的远方,那里有无垠的山脉与葱翠绵延的山林。
她点了点头,又连忙摇了摇头。
她的声音充满了困惑:“我本来是不惧高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眼神迷离地望向承逸,“我现在好慌,心也跳地好快……”
承逸又发出了那个低沉的充满了磁性的笑声,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抓着的他的衣襟之下,他宽宽的胸膛因这笑声振动着。
“可能因为你失去了灵力的庇护。”承逸炙热的眼神望着她。
他忽然伸出一只长臂,将她整个人紧紧搂进自己怀中。
那种熟悉的好闻的男子气息瞬间充满了她的整个鼻腔,她原本侧着的脸颊也整个撞进他的胸膛里。
这一刻,她的心猛烈地狂跳,就差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现在好些了吗?”承逸的声音有些沙哑。
此时,她的脸颊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说话时胸腔的振动。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说实话,她此时也完全没有心情去思考这个问题。
甚至,在这一刻,她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不敢去看他,只能机械地在他怀中点着头。
承逸感受到她的顺从,以及小脑袋在自己怀中的上下移动。他觉得痒痒地,便不禁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巨型走马灯在半空中缓慢地漂浮,悠悠荡荡背向夕阳而去。
九禾看到了远处有一条暗夜色玉带一般的细细的河,以及河对岸一片霓虹霁色的迷蒙。
“那边……”九禾从承逸怀中露出一只眼睛,目色迷离地望着那边,“那是敬乐河么?”
承逸点点头:“敬乐河的那边,就是狐仙馆。”
九禾把小脑袋往外拱了拱,想要尽力看清那一片霓虹雾色之后的东西。
却怎么也看不清。
承逸低低笑了笑:“等明日我们进去,你就看到了。”
说罢,又指着脚下的坊市,给九禾介绍:“祈年镇大致分为东西两市,我们住的西市附近,多是做些绸缎布匹的生意,那边最高的就是荣锦阁,二楼有一个大拱桥的是云绣坊,都是上百年的老店;东市多为酒楼赌坊,你看那边屋顶上雕着金龙的,就是最出名的聚宝楼。”
九禾望着东边那个格外晃眼的金顶建筑,惊讶道:“刚来时我就看到那个明晃晃的金顶了,我本来还以为那是个寺庙什么的,原来只是个赌坊?”
承逸笑道:“那聚宝楼的生意可是整个祈年镇最赚钱的。我曾听说,单单一个聚宝楼一年的营收,就能赶上西市所有布坊一年营收的总和。”
“单单一个?”九禾奇道,“除了聚宝楼,莫非还有别的赌坊?”
承逸道:“那是自然,只祈年镇东市,大大小小的赌坊就有二十不止。”
“这么多?”九禾惊讶道,“这么多生意,难道都是月氏姐妹的?”
“月氏姐妹?”承逸问,“你是指月璎月珞吗?”
九禾点点头。
承逸摇头道:“狐仙馆的生意从来都不是哪一个人的。东狼王妃生前,也只是被月氏族内指配来经营狐仙馆而已。如今斯人已逝,月氏自然指配了别人来打理。”
“难道就是那我们今日见到的月璜?”九禾忽然想到。
“月璜只是负责管理祈年镇事务而已,并不直接接触狐仙馆的生意,”承逸微不可察地皱了眉,“她还是东狼王妃大婚前指定的。”
“哦……”九禾点了点头。
“再说祈年镇的这些赌坊,并不是月氏的生意。只不过这些赌坊因着狐仙馆而得以有源源不断的客流,算是在狐仙馆的地界上做生意,因此月氏是要抽些分成的。”承逸又道。
“那这些赌坊是谁的生意?”九禾问道。
承逸面色略有些严肃:“这人是有些手段的,不过我也没见过本人,只知道大家都管他叫‘金二爷’。”
“难道是个老头?”九禾下意识问道。
承逸嗤笑一声:“能和月氏做生意的,哪里会是普通的人族。金二爷据说是只几千年道行的猫儿,既是有几千年的道行,又怎么会把自己的皮囊修成一个老头?”
两人一面聊着天,身下的走马灯已经自西向东缓缓行了很远。
悬浮在半空中的走马灯越来越多,空中水中的人也越聚越多。
九禾看到前方有一个巨大的建筑,足有四层楼阁,仅仅是最顶层雕花房檐上的一只飞翅,都已经聚了三四只走马灯。
那楼阁的最上方,有一块巨大的乌木牌匾,上书“望春楼”三个大字。
牌匾的正上方均匀悬着四枚灯笼,将整块牌匾映地格外明亮。
“这是……”
九禾忽然记起来,她们今日一入祈年镇的地界,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个望春楼。
她那时看到楼前有一个架到二层高的巨大的圆形露台,围绕着露台一周,有十几个形态各异的撮角亭子,也不知是干嘛用的。
而如今再看,整个祈年镇已然变成了一片水乡,所有的街道都变成了河流湖泊。
而这露台,竟已经成为水中唯一的空地。
此时,从半空俯瞰,只见所有撮角亭子的顶部都布满了莲花灯,而四檐的尖角上则挑了四六成串的椭圆灯笼。
烛火灯光将这个圆形露台的轮廓勾勒了出来,又同时倒映在湖面上,形成了两排明亮的同心圆。
“好美!”九禾情不自禁地叹着。
“这才哪到哪,”承逸笑道,“鱼龙舞都还没开始呢!”
走马灯慢慢飞到了望春楼牌匾的正上方,开始缓缓下降。
承逸的脚很快就踮到了楼顶的青色瓦片,他从走马灯上一跃而下,转身将手递给九禾。
九禾抓住他的手,也从走马灯上跳了下来。
“这里位置不错,正对着台子。还好来得早,不然都抢不到……”承逸道。
“不过大家似乎比较偏好侧边,并不太喜欢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