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笑声忽然从一个声音变成了两个声音,紧接着又变成三个声音,相互交织,让人辨不清到底从哪里传来。
“清河王好厉害的手段,”那三个声音一同叫道,“竟只一剑,便破了我的织梦境。”
这三个声音有男有女,又似男似女,初听上去是三个声音,可又觉得有千种万种声音:“奴家倒是要领教一下,王爷与这些人彘厮混了这许多年,修为是进还是退了……”
又是一阵“咯咯”的笑声,让人感觉毛骨悚然。
“人彘”是修仙族群对于人族的贬称,正如同人族称修仙族群为“妖怪”一样。
屋外雨下地更大了,哗哗的击打在房顶,让屋里的人都立起了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白嬉在九禾耳边低低道:“这是三暝,承逸未必是她的对手。”
三暝,九禾听说过她的大名,据说是白狐族内数一数二的高手。九禾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是因为三暝修炼出了三个身体,这在修行界里也十分罕见。
九禾想,莫说承逸在人族百年,是否已经把如何修炼忘了个干净。就算他一直还留在狼族,可作为一个养尊处优的王子,又能是一族高手的对手么?
九禾有些担忧,手不由得攥紧。
忽然有一个身影信步从屋外转入,人族士兵感受到有人接近,皆警惕地以刀兵相向。
那人突然开口,声音冷峻,足够在场所有人听清:“来人修为不浅,快护送上将军离开这里。”
是承逸!
众人听出他的声音,都松了一口气。
沈桀忙大喊道:“护住上将军,所有人听我命令,往屋外撤,”随即又吩咐亲卫,“带一队人去整顿车马,我们连夜启程。”
有侍卫领命离去,沈桀警惕地望着四周,一手护在苏止身前,另一手单刀护卫,随着众人一点点向大门处撤退。
忽听苏止道:“沈将军,九禾还在楼上,你去救她出来,务必不能让她受伤。”
九禾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苏止竟让人来救自己?他昨天不是还想要累死自己?
沈桀也傻了,他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危险的时刻,苏止竟让自己离开,去救别人!
他顿了顿,只道:“上将军,如今情况危险,我不能离开您身边啊!”
苏止语气已有不耐,他压低声音,急道:“我自有亲卫互送,沈将军请务必去将九禾救出来。她是我们从神鬼林中请出来的,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怎么向医圣交代?”
沈桀犹豫了一下,却无奈军令难违,只得独自出列,一步一步摸索着往楼上走去。
三暝凄厉的笑声忽然间破空而来,九禾只觉得像是一阵强风忽然吹向自己。
白嬉慌忙将九禾护到身后,一手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手在半空中结印,勉力抵住三暝的攻击。
只听那渗人的声音低低道:“好久不见啊白妹妹,怎么这才百年的光景,竟然换了男儿身?让姐姐好生欢喜…..”
“哦,原来是换了口味,找了个小女娃做情人儿了么!哈哈哈哈……”那声音由低转高,后来更是放荡无理,肆无忌惮地大笑着。
九禾从没觉得一个人的声音竟也可以如此令人厌恶!
白嬉抓着她的手却越握越紧,九禾能感受到他正在承受着极大的压力。
虽看不清三暝用了什么招式,甚至看不到三暝到底在哪里,可越来越强烈的巨大的戾气将努力小心翼翼上楼的沈桀震出了一丈远。
九禾能感觉到那个三暝大概就在自己和白嬉身边,若非白嬉护着,她可能顷刻间就会被这压力扯烂。
白嬉大概是很疲惫了,只听“砰”的一声,他忽然单膝跪了下去。
九禾也被突如其来的戾气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白嬉的近千年修为,在这个巨兽眼里却只如同纸做的一般。九禾只觉如芒在背,冷汗已将衣衫都浸透。
忽然间,只听“嗖”的一声,一只利剑破空而来,直直冲着白嬉而来。
下一刻,九禾感觉那戾气瞬间消散。
而那剑也似是有眼睛一样,在白嬉面门前一指距离处停下,拐了个弯又回到了来时的方向。
只听半空中一阵凄厉的怒吼。
忽然,电闪雷鸣,四周一片大亮。
随着一声惊雷,客栈的山空弥漫起了一层薄薄的雾。下一个瞬间,闪电划破黑暗,映射出了三只巨大的狐狸形状的巨兽。
九禾吓得屏住了呼吸。
楼下还没来得及完全撤出客栈的众人也看到了这一幕。
索性炎炽军治军严格,大概与狼族的战争中也见过不少修仙族类的把式。可即便这样,九禾也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与惊吓过度时发出的惊乍。
三暝化出的身形似乎是透明的,可以隐匿在黑暗中;却又如同冰晶水雾一般,只要有丝毫的光线,便可以反射出她的影子。她修炼出来的三个身体,如同三座巨大的塔,拥挤在这小小的客栈内,似无形,又有形,哪里都看不到,却又无处不在。
不知何时,承逸的身影在空中一晃而过,人已经来到白嬉身边。
他将九禾从地上扶起来。
她的腿已经没有一丝力气,整个人的重量全部压在他身上。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的,他将九禾轻轻一扯,便带离了白嬉身边。
他忽然凑近她耳边,九禾觉得他的呼吸都扑在自己耳廓,十分痒。她刚想挣扎,却觉得周身忽然暖起来,浑身似乎是一瞬间又有了力气。
还不及她多想,只听耳边承逸轻声说:“快走!”
走去哪里?还没等她问出口,她只觉得身上一轻,整个人忽然凌空而起。
一阵白雾忽然弥漫了四周,她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托力将自己轻轻抛在了什么人旁边。
好像早就知道九禾会落在自己身边,那人猛地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整个人扯起来。
“好痛!”她吃痛,却不敢叫出声。
身下的那股来自承逸的托力瞬间消散,她被身边那人大力地拖着,直直往客栈外奔去。甫一出门,她才看清了那人的脸,竟然是沈桀!
一切发生地太快。
沈桀扯着九禾出了客栈,冲进了雨幕。
客栈的四周早已空空如也,苏止等人不知了去向。只有一匹孤单的马儿被拴在门口的栏杆上,好像是专门给沈桀留的。
只听沈桀低吼一声:“九禾小姐得罪了。”
她只觉得沈桀连拉带扯将自己托上马,随后自己也跳上马,重重在马背上拍了一下。马儿吃痛,撒丫子就跑。
黑暗中九禾不知道他们跑向哪个方向,她只觉得自己被马鞍还是马背上的什么东西硌得生疼。又忽然想到幸好自己没吃东西,不然都得颠出来了。
她又想起自己曾经在神鬼林中戏弄沈桀的那一幕,差点苦笑出声。
她想,真是风水轮流转。
那时她怎么能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如此狼狈地逃走,而救自己出困的竟然是自己曾经戏耍过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