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行看到来人竟是傅雨,心中又惊又喜,他未曾意料到傅雨竟深谙以音入武的神奇功夫,能在危急关头助他破解死局。
“傅姑娘,你……”三行正要发问,却被傅雨轻声打断道:“此刻情势危急,待我想方法脱困后,我再解释一切与你听。”
说罢傅雨收起怒意,拿起竹笛向着黑衣人拱了拱手,朗声道:“晚辈傅雨见过阁中前辈,方才不慎扰了前辈弹琴的雅兴,在此先行赔个不是了。”
黑衣人冷笑道:“好个‘不甚’打搅,我弹琴时你一时以笛音相抗,若不是你内功不济,笛声争不过琴声,我还真难以得手困住这小子。不过你这后生倒也聪明,懂得避开锋芒,骗我以为你已知难而退,却在我一时大意时替这小子解了幻境。”
三行闻言,这下终于肯定方才所历一切皆是琴音扰人心智而生的幻境,只是幻境中五感所感皆似身临其境,着实神奇。
傅雨陪笑道:“前辈琴功内功双绝,晚辈若不是讨巧钻了空子,这辈子怕是都没有机会能破了这断魂曲的奥妙。”
黑衣人虽知道眼前年轻女子是绕梁阁后辈,但这琴曲失传已久,世上知晓之人不过五指之数,而今她竟能道出这曲子曲目,想必在阁中身份定不一般,于是向她问起师承来。
了解了黑衣人的武学门路,加之二人之前的对话,傅雨已然猜测到了此人身份十之七八,此人虽说来者不善,但自己说谎无用,不如便如实相告,盼得对方顾念门中旧情,方能求得一线生机。
她眼露诚恳,正声说道:“晚辈在阁中学艺十余载都未曾见过前辈,也不知前辈还记不记得阁中的轻音乐师。”
听见这个名字,黑衣人身躯微微一颤,苍老的声音略有些颤抖起来:“轻音,你可说的是颜轻音?”
傅雨察觉到了黑衣人情绪有变,似是熟识自己所说之人,心中暗喜,于是连忙答说:“前辈认识阁主师傅,那是最好了。”
“阁主师傅,这轻音都已经是阁中主事了?”黑衣人先是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自己喃喃道:“是了,轻音可是‘她’的孩子,既是‘她’的孩子,那又岂会是一般凡人。我不在阁中已有几十年时光,轻音能担当大任,我又何须感到意外?”
这黑衣人口中的“她“身份特殊,想起此人之时,他沉思良久,一时陷入回忆之中。
回忆里,绕梁阁的梨花树上盏盏梨花盛开,白色花瓣如雪般漫天飞舞。梨花树下有一男一女,男子剑眉星目,器宇轩昂,女子眉目如画,温婉似水。两人一人执笛,一人抚琴,合奏一曲高山流水,便好似仙境。女子闭上双眼,嘴角有一抹笑意,而男子一双眼却离不开身旁端坐的女子,眼中全是柔软与爱惜。
可男子的爱意只换来女子的一句“此生所爱非君”,而这句话便如尖刀扎在男子心头,几十年来不曾拔下。
想到此处,那黑衣人不知不觉发出一声哀叹,转头又向傅雨问话,可语气却温和了许多:“你如实告诉我,你在阁中学艺,可曾听过‘颜心荷’这个名字?”
“她”的姓名便叫“颜心荷”,也就是黑衣人口中当今绕梁阁阁主颜轻音的母亲。
傅雨一怔,她自然是听过这个名字,虽然两人未曾相见,这人与她却是有莫大的关系。
“不瞒前辈,小女自是听过那位女前辈的名讳,只是始终没有缘分得以相见,实在是十分遗憾……”傅雨如实相答,语气中透露出似有似无的哀伤。
黑衣人苦笑道:“也对,她的性子一直很是倔强,狠下心来走了便是走了,从不回头,对人也是如此……”似是觉得与后辈谈些往事有失身份,也或是往事伤人不愿再提起,他并没有把话说尽。
傅雨本想向黑衣人追问些与那颜心荷有关的事,可看那黑衣人不愿再多说什么,此番又尚未完全脱离险境,于是只得作罢,将一连串问题强行吞回腹中。
而在一旁三行见傅雨与那黑衣杀手一来一往说得热络,心下疑惑渐生,自己只道傅雨是个行走江湖的说书女子,却未曾料想她背后还有一个叫做“绕梁阁”的神秘势力。想到白日时在郊外林中她所言不愿同自己前往东岛,各中联系实在是耐人寻味。
“仔细想想,我今日才与她结识,她有诸事隐瞒于我,到也在情理之中。她既愿在险境中主动救我脱困,就没有什么坏心,我又何必多想去辜负人家一片好意?”三行心想,不一会又在心底笑出声来,“我这么一个不记事的怪人,她不嫌弃我便已够好,这会多心,实在可笑。”
想罢想尝试调用内力运气疗伤,可情况依旧如先前一般,真气虽能流转,可一入手少阳三焦经各处穴位时便四散消失,伴随手臂双耳疼痛异常,惹得三行不停咳嗽。
这咳嗽声倒是提醒了黑衣人,他阴鸷笑道:“哼哼,差点忘了你这小子,怎么,受了重伤还要强行运气,简直是自讨苦吃。”
说罢微微抬首看了看傅雨,沉吟片刻又道:“女娃儿既是轻音的徒弟,又有如此音律造诣,今日我可以饶你性命,不过你得拜我为师随我离开,至于这小子嘛……”黑衣人话音未落,双手亲拍琴身某处,只见琴身开出一道口来,他双手拨动琴弦,曲调激昂与先前大有不同,忽见几道闪着寒光的薄刃短剑从琴身中疾射而出,直飞向三行周身要害。
三行内伤深重,此刻又无法动用内力,即使长剑就落在身旁,也抵不住那几道飞剑来势迅疾,于是心下惨然,只待身死道消。
紧要关头,三行却见着身前有人影一闪,竟是傅雨跨步而上挡住了前方,她只将竹笛抬起护住面门,周身门户大开,便任由短剑袭来。
三行大吃了一惊,赶紧想要伸手拉过傅雨,奈何为时已晚。
出人意料的是,那几柄短剑并没有刺入傅雨身体,而只是听得“叮叮”几声声响,便都被傅雨的身体弹开,四处散落在周围地面之上。
傅雨闷哼一声后退了几步,三行赶紧向前紧紧扶住傅雨肩头,看到傅雨周身没有一处伤痕,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傅雨感受到肩头坚实的手掌,面颊有些微微发热,待稳住身子后急忙转身跳开,圆眼眸光闪动,面带笑意地看着三行:“怎么,没想到吧。”
看着傅雨这番情态,三行不知由来的心头一热,嘴角上扬,点头称是。
“乌竹丝软甲,轻音竟然把这宝贝也传给了你?”黑衣人看到短剑竟未伤至傅雨分毫,心下猜测对方定是有宝甲护身,第一时便想到了绕梁阁门中有一幅以乌竹丝编织而成的贴身软甲,可御各种飞箭暗器。只是这甲胄珍贵异常,通常只由阁中主事御敌时穿戴。
“前辈好眼力!”傅雨收起笑意,转身高声回答,心弦却又不由得紧绷起来,“这黑衣人似是不打算放过三行,我需得另外想些方法才是。”
但不及她细想,却只闻得琴声又起,那黑琴琴身之中便又投出道道冷光直飞向傅雨,只是这番黑衣人似是在其中融入巧劲,那飞剑竟能射向不同方向,由头直脚,拢住傅雨全身。
那黑衣人见着后辈门生为了一个外人忤逆自己的意愿,而两人有些亲昵的神态又勾起自己有些不堪回首的过往,一时心中大为不快,竟怒上心头,杀意突起。
而傅雨哪能想到这同门前辈会突下杀手,只得眼看寒光裹着杀意扑面而来。
“糟了!”三行在心中惊呼,一股气劲不自觉地升腾而起,他强忍着上身几处大穴传来的剧痛,飞奔向前,一脚踢起落在地上的长剑握在手中,直对上那几柄飞来的短剑。
此时的三行身法如风,看在傅雨眼中便有如幽影一般。他快速挥动长剑,一息之中竟便将那些短剑尽数击落,剑法之迅疾,落剑之精准,叫人瞠目结舌。
“这是……”黑衣人心头一惊,他只道三行被自己一手断魂曲折磨得内伤深重,无法动弹,却没想这危急关头还能爆发出这般实力来。想罢轻拍琴底,那些落在地上的短剑便神奇地腾空而起收入琴身之中。原来那些短剑剑柄之处都连着细细的金属丝线,只需触动琴上机关,便可一起将已经射出的短剑召回收纳。
“我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能耐!”黑衣人怒喝,嗓音苍老而又嘶哑,一副杀心大盛的模样。他双手快速拨动琴弦,每一阵拨弄便有一股劲风从周身扩散而出,惹得琴身中的短剑皆不住地颤动起来。
“死!”
酝酿片刻,黑衣人全力扫弦,只听得一声撕裂般的琴响,一时短剑剑光如洪水般倾泄而出,而道道剑光去势皆有不同,但无一不刺向三行要害。
此时三行手上使不出半点内力,而那寒光剑雨则剑剑饱含黑衣人深厚气劲,若要正面相抗,三行必是要落得万剑穿心的下场。
三行体内气息飞速流转,双手因剧痛而不住颤抖,他凝神观剑,眼神坚定,下一刻突然飞身而出,竟直冲向那凌厉的剑雨之中。
此时在他的视界之中,自己仿佛又置身在幻境中那幽长的小巷,而一道道剑影化作了那挤满巷道的饿鬼,他们各执兵刃,嚎叫地向三行杀来。
“既已杀过一次,再杀一次又有何妨!”三行一声大喝,身影如梭般穿梭在剑雨之中。他避开短剑锋芒,手中长剑挥舞,例无虚发地一一击中短剑剑身,如此以巧劲化解短剑刚劲,不一时便将所有短剑击落在地。
这番情形,便如他在幽巷中戮尽饿鬼,皆是不多一剑地攻其要害,绝不浪费自身多一分的气力。
一切发生得太快,这黑衣人哪反应的过来,待得看清形势,三行已然欺身到来。
长剑映月,剑光一闪,黑衣人的斗笠便被三行挑飞而起,而黑衣人的面容,此时就这样暴露在了三行与傅雨的双眼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