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来?
三行看着从地底缓缓浮出的无目僧,或许是疲倦至极,心下竟已无半分恐惧。
场面俨然演变成了一个死局。
“这会死了也好,免得再担惊受怕受尽折磨,只是未寻回身世记忆,终究是有些遗憾。”三行心想。
脖子处一阵剧痛传来,那无首僧的头颅突然狠狠咬住三行脖颈,啃咬处鲜血四溅,并有点点黑气飘出。
不过如此,一切也该结束了。
都说人死前一刻会有跑马灯闪现生前一切,三行没有记忆,本以为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却不想意识中恍惚间映出一个绝色出尘女子陌生的脸来。两人面对而立,女子柳眉下一双如水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三行,她伸出一双纤纤玉手,似是有意要拉三行过去。
三行痴愣了一会儿,想要伸出手,可奈何双手无力,怎么也抬不起来。
女子见三行不动,当下面露凄苦,眼角竟流出一滴漆黑的泪来,那泪珠流下她苍白的面颊,便如点墨沾染上白宣,一点一点地晕染开来,直到面貌变得漆黑一片。
此时三行的双瞳已全然变成黑色,周身黑气大盛,原本枯竭的气海一时波涛汹涌。一股森然杀气从他的身体中喷薄而出,吓得那无首僧的头颅松开嘴,面露惊恐神色,急忙想要飞回自己肉身手中。
可那头颅刚飞至半程,一点黑气便如闪电般刺穿眉心,无首僧面露不可置信的表情,喉头只发出“呜”的半声,便裂成了无数碎片,化为黑气消散在空气之中。
巷子里传来“哇,哇”鸣叫,空中黑压压的一片寒鸦飞来,围在无首僧身躯周围,只是数息之间,便将他的肉身啄食了个干干净净。
“人为蝼蚁,吾为修罗,戮尽天下,以证杀道!”
三行看着鸦群如此说道,声音不大,听在身前无目僧耳中如万均雷霆。
“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无目僧带着哭腔,浑身颤抖地大喊,手中禅杖“铛”地一声掉落在地,扭头便往身后逃去。却只见空中落下一抹轻巧的黑色,那无首僧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声音,登时便身首异处。
头颅掉落在地,一只漆黑的寒鸦从他空洞的眼眶中飞出,落在三行肩头。
身后传来凄厉的哀嚎与拖动兵刃的声响,方才那些巷子里的饿鬼此时已经全数追来,然而此时的三行已非彼时的自己,他只抬起一只手,漫天飞行的寒鸦便神奇地聚集成一柄黑气长剑落在他的手中,场面正如那白衣白面的饿鬼一般。
双足轻点地,三行腾空而起,脚踏石墙直冲向前方“人群”。只见黑色剑气肆意纵横,三行鬼魅般的身影在其中飞速穿梭,他的剑法迅疾却精妙不失章法,招招或刺或劈,直攻敌手要害。
待得他双足落地,已在巷中穿行百米,其间竟无一刻驻足,亦无一声兵刃相交的声响。而他身后一片死寂,回头是倒下的百余饿鬼,其中残肢遍地,场面着实令人惊骇。
手中的剑同数百尸骸化作黑气散去,三行面无神情地缓缓动身,竟走起那白衣白面的戏曲台步来,口中唱起“风潇潇兮易水寒”,和着再次响起的琴声,场面诡异至极。
“有趣,实在有趣的紧!”琴声忽然停下,有个苍老的声音在三行耳边想起。三行也不再唱和,漆黑的双瞳迷茫地向四周打量。
“你小子堕入我无间死阵,受内心深处的恐惧折磨,这会本应内伤渐重而死,但你不但强撑到了现在,还大有开始应和老夫断魂曲的意思,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人?”
三行没有说话,这个问题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更何况此时的他甚至不清楚现在站在这里的“三行”究竟是不是自己。
那声音的主人见三行久久不答,有些不耐地冷哼一声,随即说道:“罢了罢了,既然还困在无间死阵之中,终究便是死人一个,老夫也不必好奇!”
听闻死字,“三行”黑眸一闪,双手挥动,无数黑气化作长剑,向巷子两侧的石墙攻去。可那石墙只是无止境地将黑剑吸纳入内,却不见得有丝毫损伤。
这无尽的幽巷真的是人力可以布置的阵法吗?“三行”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眼中的黑气刹那间褪去半分。即便是现在的他,当想起一个特别之人时,内心仍会忍不住有些颤抖。
可只是一会儿,“三行”便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说道:“不,这不可能是他,若真是他来了,又何须故弄玄虚摆些什么无间死阵。”
“三行”正这么想着,那苍老的声音带着疲倦和绝决再次想起:“够了够了,老夫腻了,这就送你上路!”显然是那布阵之人久等没了耐性,似是要做些什么直取“三行”性命。
言罢,只听得“铮铮”一声琴响,暗巷中一股腾腾杀气升起,直扑向三行面门。
可琴音刚落,“三行”只闻得空中再次传来笛声,只是这次乐曲变换了风格,曲调犹如天宫中的仙音一般清灵出尘,教人听得耳目明净。
杀气猛地消散,一时巷子两边的石墙震动,尘土飞扬。隆隆声起,石墙渐渐沉入地下,扬起的尘土也渐渐消散,四周渐渐开阔起来,俨然依旧是那方熟悉的圆形地界。
这时三行眼中的黑气已全然褪去,转变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色。方才发生的一切,已经大大超出了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虽沾有尘土,但无半分血污,周身更没有任何伤口。
原来那无间死阵竟是一场幻境?!
三行又惊又疑,脑海中只有这一个想法。
而他的身前不知什么时候闪出一个带着斗笠的黑衣人来,那人盘腿坐在镇魂碑前,双腿之上搭着一把通体黑色的古琴,并似是故意压低了斗笠的前沿,教人在夜里看不清自己的面容。
“原来那诡异琴声就是此人所奏,也不知那什么无间死阵是不是出自此人手笔。”三行看到黑琴警觉起来,当即便要调起内力起势,可忽感手耳剧痛,真气一流过手少阳三焦经便如烟云散去,无影无踪。
黑衣人看着三行面露痛苦,心下自知他受了极重的内伤,此时已不是威胁,便先不再理会他,只是高声说道:“绕梁阁小辈乱我音律,破我幻境,是何居心,今日你祖师爷爷在此,还不快出来磕头认罪!”
此人虽声音苍老,可高声呼喝中气十足,显然内力深厚,是个内家高手。至于这人口中的绕梁阁是什么地方,三行闻所未闻,不过就凭这音武相合的奇妙功夫,也猜得出这地方非同一般。
场面一时寂静,没有人回话,那吹笛之人显然不想露面。黑衣人见此冷哼一声,十指猛地拨弦,铮铮琴声如刀锋刺入三行身体,痛得三行当时便吐出一大口鲜血。
琴声可乱人心智,亦可搅乱人的气息自内伤人,此时的三行内息紊乱,经脉受损,更别谈意志久经折磨已是疲倦万分,对黑衣人这突然一手杀人琴音,他是全然没有抵御的机会。
舒缓笛声再次传来,三行闻得笛声稍稍好受些,可那黑衣人又岂会罢手,又是三声震响,盖过笛音,震得三行呕血不止。
那黑衣人桀桀冷笑道:“怎么,你不是想救这小子吗,你若不现身,我下一手‘摧魂断魄’,便就要了这小子性命!”
“住手!”空中传来一声清亮且熟悉的女声,三行眸中一亮,忍痛抬头看去。
只见眼前一窈窕倩影飘然降至身侧,她素手执竹笛,眉头紧皱,一双圆眼愤怒地看着黑衣人。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那傅雨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