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又是一个夜晚,两只青鸾神鸟拉着轮车划过天际。
车内通明的烛火摇曳,映着红渡那张脸更显阴晴不定。
梵净山一行,可以说是让红渡彻彻底底地碰了个壁,她到达天池之时灼虹已被人取走,听闻是天界的一位无名小仙。
她也没心思顾及,只一心想求天星虫蛊的解毒之法,可神兵择主完毕,哪里还能见到洞稞老人的影子。她找遍了整个梵净山,乃至其下的诛魔塔禁地,也没有结果,无奈只得损耗自己的修为为伽禹续命。
红渡坐在车内的塌边,让伽禹枕着自己的腿侧躺着,盯着他的睡颜许久,然后一直手轻缓温柔地抚摸起他的背。
此时的伽禹意识浅薄,却是有些贪恋地将红渡的另一只胳膊紧紧搂在怀里,生怕她会抽离一般。
红渡唇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鼻子一酸,轻声喃喃。
“你什么时候这么依赖我了…”
虽然被蛊毒折磨得神志不清,但那种每分每秒都在他周身缠绕的温暖,顺着他的每一寸肌肤缓缓渗入骨髓,温热了他那冰封许久的心。
伽禹仿佛听得见一般,抱着红渡的手不由得收得更紧。
“别怕,我在。”
红渡眸光滞了滞,俯身亲了一下伽禹额心的血红眉印,一时间红渡感慨万千。
前世,她和禹绯辞算是不打不相识的冤家,她仗着资质天赋异禀,不知深浅地去向魔界宣战,却惨败在他手上。她乐此不疲地去找他过招,却每一次都被他笑着挑逗,戏耍于股掌。
可来来回回,她竟发疯了般的迷恋上了他,迷上他强者目空一切的姿态,迷上他满是倨傲的眼角眉梢,迷上他用低沉的声音唤她“小姑娘”,迷上他的一举一动,一笑一颦。
她爱他,便要大张旗鼓的昭告六界,可等来了四面八方的恭贺,却依旧等不来禹绯辞的回应。他依旧同她日夜缠绵,可却对妖魔两界的联姻置若罔闻。
她去质问他,却换来他冷冽无情的一句,“情爱之事不过昙花一现,我禹绯辞不会爱人,也无需为人所爱。”
而后神魔大战,妖界自然没有插手,直到得知禹绯辞身死的消息…
眼眶顿时又湿起来,红渡看着怀中的伽禹,抚着他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她想问他,当初他说那样的话,究竟是心之所想,还是怕将自己乱入混战之中。
…
“咳…咳咳…”怀里人忽然剧烈地咳起来,随即身子一倾吐出口黑血,然后整个人开始在床上畸形地蠕动着,疼痛一下子从四周包裹起来,伽禹痛苦地哀嚎,“呃…唔啊…”
“绯辞!”红渡心一揪,赶忙封住他的心脉,用手环住他的上身,旁边两名婢女围上来,帮忙按住伽禹。
此时他的身子里有无数虫体在顺着血管外壁攀爬,特别是他额边的太阳穴部位,一个又一个的鼓出来,似是随着他撕心裂肺的叫声就要破体而出。
“快,”眼看着车子就要落地,红渡急不可遏地命令,“去月寒宫!”
月寒宫是妖界的疗伤圣地,同样也是禁地,没有红渡的许可自然不可进入。月寒宫中的玄冰塌是疗伤的至宝,可快速治愈内伤和外伤,虽说没有解毒的功效,却也能起到缓解疼痛的效果。
可红渡不知,此时的玄冰塌上,正躺着旁人。
————
红渡等人来到月寒宫的时候,正好撞见暗香和玄冰塌上躺着的禹绯辞。暗香脸色一沉望向红渡身后幸灾乐祸的知意,后悔怎就听信了她的话。
知意四处宣扬说红渡要五日才能回来,谁想到竟是提前了两日,才让自己这般措手不及。
红渡眼神一凛,深深地剜了暗香一眼,然后手腕一翻爆出一道气力,直接将玄冰塌上的禹绯辞扫落在地。
“呃嗯…“
胸口传来的疼痛让禹绯辞的意识骤然清醒大半,忍不住闷哼一声。
好不容易愈合一半的剑伤又裂开了,一时间鲜血横流。
红渡有些厌恶地向旁侧过了一步,似是怕裙摆被地上人的血弄脏,然后扶着已经痛苦得不成样子的伽禹,将他安置在塌上,这才发现方才那人的血迹已然渗入到幽蓝色的玄冰里,不由得勃然大怒。
知意见状,在红渡身旁添油加醋地惊呼道,“啊!这玄冰塌沾上了这个人的污血,不知会不会影响灵效啊?”
“你好大的胆子!”红渡看向暗香,可还未多言后者便立刻跪伏在地。
“主上息怒,暗香知罪!”暗香说着从怀里掏出玄铁碎片,低着头双手高举过头顶献上。
直到红渡接过她才抬眸,眼底是一片泛着光的赤诚,“属下在此人身上找到了血魔鼎碎片,而此人身份不明着实怪异,属下正是想待他清醒后盘问血魔芯的下落。”
看着手中的碎片,红渡火气顿时消了不少。她为寻找这血魔鼎碎片没少费心思,东争西抢如今终于有了三枚,加上暗香的这一枚便可复原宝鼎,唯独差的血魔芯也是宝鼎的核心却依旧下落不明。
红渡这才分一眼给地上躺着的禹绯辞,他此时睁着眼定定地望着殿内的顶棚,却是没有焦点亦没有神采。整个人一动不动,只有那微微起伏的胸膛和汩汩流血的伤口,提醒着别人这不是一个静止的画面。
“他还没清醒吗?”红渡冷声问道。
“虽然意识恢复了,但是但是听觉视觉嗅觉乃至说话能力都还没有恢复…”
“哦?六识失了四识?”红渡纤细的手指伸出衣袖,红光弥散掀起灵波,将禹绯辞的身子抬起悬浮于半空,继而用灵力探向他体内。
同样,也是眉头微微蹙起。
“是飓风台,”红渡缓缓道,“此人体内有魄之灵留下的痕迹,定是被从飓风台推下,飓风从七窍而入,摧毁了内壁,所以导致四识受创,可是…”
“飓风台?就是那个神界用来惩戒妖魔的刑罚之地?当初尊座不就是…”知意话说到一半,在红渡忽然凌厉的眼神之下生生咽了回去。
神界的飓风台也像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将死的妖魔被从这飓风台丢下,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强烈的飓风卷带着天雷即刻便会将人斩断粉碎,让人在巨大的漩涡里魂飞魄散。
当年禹绯辞被万箭穿心,便是被从这里丢下,可强大的元神不灭,继而转世重生。
可眼前这个人,不但没有死,竟然连肉身都还能得以保全…
“把此人关到水牢,吊着留口气,等他四识恢复了,我亲自审。”
“是。”
暗香说着叫来两名妖吏把人带下去,她是对禹绯辞心怀恻隐之心,但毕竟萍水相逢,自然不会因为他违抗主上。
两名妖吏一人抓着禹绯辞一边,刚要往外拖。
“等等…”红渡忽然道。
因为她看见那玄冰塌上的血迹,正顺着伽禹的周身向上攀爬,然后隔着皮肉渗入他体内,刹那间瓦解了那一个个狰狞突起的虫身。
疼痛感退散,伽禹紧绷着的身体软下来,有些疲惫地睡了。
红渡喜出望外,这个人的血…竟然可以解天星虫蛊的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