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禹绯辞不记得是怎么被曲阑珊带出霁月的逐华宫。
他只朦胧地记得他的手脚被冰冷的铁链束着,被几个人粗暴地在地面上拖曳着前行。
他们时不时地便会用力踢踹他的胸腹,让他的身子翻滚着好让自己更省力些。可那时的禹绯辞,只能缩着痉挛的身子,却做不出任何反应。
直到被带到一处极寒的风口,几人才停下,还未待他缓解一丝痛苦,便把他高举过头顶,往外奋力一丢,紧接着便是一阵急剧下降的失重感。
他被从九重天推下去,在曲阑珊冷冷的观望之下。
…
全身的器官都仿佛要崩裂一般,耳边的风声呼啸着灌入他的耳膜,拧成一股生涩的疼痛,让禹绯辞头痛欲裂,鼻腔里腥气狂涌。他大脑一片空白,耳边却一直回荡着自己最后说出的话。
“今日你若不杀我,日后我定折磨你永生永世。”
按理,身受神兵重创又从九重天坠下,禹绯辞毫无生还的可能。
其实,比起同她相互折磨,他更想要永生永世的解脱。
悲欢来去,但求一死。
可偏偏事不如人愿,禹绯辞体内的第三道封印,本需借助血魔鼎这等拥有强劲魄力的神兵方可解除,殊不知曲阑珊用灼虹捅出的那一剑却误打误撞地帮他破了那最后的封印。
压抑在体内深处的灵力凝聚起来,竟护住了他那将散的元神,保住了他最后一丝气息。
也是一刹,那本是空白的脑海里,忽然记起了很多事情。
万枯山。
深夜的回音廊冷彻静寂,只几缕风在其间打旋,更显空旷。
长廊拐角慢慢转出一袭白色的袅娜身影,在其身后拖曳的是一卷沾着泥土和血迹的草席,似是包裹这一具尸体。
此人正是红渡座下的大护法—暗香。
红渡派她周游六界去找寻血魔鼎的碎片,可却是毫无进展,直至今日,忽然有个身份不明的男子从天而降,坠落于暗香眼前。而在他怀中,正是她找寻数月的碎片。
那人七窍流血早已封住了面容,一席白衣也是破败不堪,凌乱的布条四散开来,大片均已被血染成了红色。
可这般惨状之下,暗香惊讶地发现他体内竟还有一丝微弱的灵力在勉强地支撑着。
可却是气若游丝,若是再不及时得到治疗,将会必死无疑。
她用灵力探了探他那冰凉的身子,体内有着灵力回路,显然不是凡人。
可是…
神界之人有仙根,妖界之人有妖丹,魔界之人有魔髓,冥界之人又魂印。
而这个人…竟然什么也没有…
于是暗香把他带回了妖界,并非是对他的身份好奇,而是因为他的样子实在太惨了,她很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况且,自己既取了她怀中的碎片完成了主上的任务,自然不该忘恩负义,如今救他一命,也算公平。
—————
青丘九尾倾国色,九腹经纶纵网罗。
说的便是红渡身边的两大红人,暗香和知意。
“姐姐回来怎也不知会一声呢,好让妹妹为你接风洗尘呢。”入耳是一道妖媚的女声。
闻言,暗香停下脚步,抬眸看向挡住她去路的来人。
知意一身华丽的深紫,顺垂的丝锻完美地贴合着那白皙胜雪的肌肤。
乌黑的头发只束着少许,剩下的都垂在半露着的香肩上,连并那细长锁骨上的银饰和艳丽的五官,颇具异域风情。
她妩媚地倚靠着廊柱,手指缠绕着发尾,目光意味不明,掠过暗香落在那卷草席上,分明是一个人形。
“这是?”知意问道。
暗香瑰丽的眼眸中未见波澜,唇瓣扬了扬,魅惑人心的笑意漾开。
“都说人肉味美,今日心血来潮,想尝尝鲜。”
“哦?”
知意自然不信,依照暗香的性子,可是从不屑于食荤的,她假意思索,眼里却是忽然闪过一道精光,一抬手便是带着道紫波朝着暗香身后的草席袭去。
白色灵光突现,与那紫光相抵,暗香长长的衣袖一舞,缠住知意已然探出大半的魔爪。
僵持半晌,知意不悦的收回手,她知自己不敌暗香,于是谄笑着道,“主上有令,妖界不得带外人如内,特别是这花月宫,妹妹这不也是担心姐姐犯错嘛。”
见暗香不语,她又继续道,“这深更半夜,带个凡人回宫,若是女子还好,如若是个男人,恐怕也是会坏了姐姐洁身自好的名节呢。”
暗香自然听得出她话里的揶揄和讥嘲,唇角轻蔑地弯了弯,冷声回道,“我自有数,就不劳妹妹费心了。”
说罢她绕过知意,带着那卷草席回到走向自己的卧房。
回到房间,暗香先是展开草席把那将死之人挪到床上,然后端来一盆温热的清水。
她将棉帕浸湿,然后为床上的人擦去脸上一层层新旧血痕,直至此时,依然有新的血液从他的七窍缓缓流出。
暗香手指驱动,指尖触及他的眉心,给他传输了一股灵力,这才止住了血。然后她继续顺着那人的面部轮廓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直到一张苍白的俊脸完整地呈现在她眼前,这人正是禹绯辞。
暗香望着他怔了又怔,然后才用刀划开了他胸前的衣服,让他赤裸着上身平躺着。
首先入目的便是他胸膛的那处深深的剑伤,伤口边缘早已溃烂泛白,显得触目惊心。此外在他的腰迹,也有好几处暗紫的大块淤青。
暗香抬起手,按向他那因痉挛而兀自崎岖着的腹壁,本想着帮他抚平,可床上人的身体却是应激性地抽搐了一下,可却依然没有半分转醒的迹象。
暗香赶紧移开了手,看来,是真的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