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那匆匆一瞥之后,浔王府上竟然出现了难得的平静。不仅杨侧妃的病说好就好,而且府中上上下下也是一派和谐。
谢心语将这一切都归功于楚浔的体贴,若不是他那般哄着,恐怕杨侧妃的病也不会好得这么迅速。不过她也知道,虽然那一夜楚浔还是如常地回来就寝,可她的心却已经是不复从前了。
她想起曾经看到过那么一句话:你永远也不晓得自己有多喜欢一个人,除非你看见他和别的人在一起。
自从知道自己上了心,也就更加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情绪。但凡女子,一旦对男人动了情,自然会盼望着对方与自己同心。
可那是痴心妄想,谢心语也在清楚不过。
所以他们的关系变得很微妙。两人会焙茗书房,添香于侧,甚至兴致来了会温酒小饮。楚浔偶尔也会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话,但只要想起那一晚,谢心语就会如鲠在喉,接着便装傻充愣,当自己没听懂就这么敷衍过去。
可是每天都是这般带着面具的生活,甚至就连睡觉时,一时半刻都不能放松警惕。于是,她也更加热切地盼望着那自由的一天。
转眼就到了春节,浔王府上下一派热闹喜庆的场景。
除夕那一晚,天色擦黑,主人家便入了席,而其他下人也是分别在东西两侧的暖厅里吃酒凑趣。
主位上只有楚浔,谢心语,杨慧之三人,若是没有一帮的下人插科打诨,吉祥话如流水般滚滚而出,那这场面只能用冷清二字来形容。
杨慧之虽已大好,但还是难掩病态,坐在位子上也是恹恹不语。谢心语有些不明她为何这种状态,但见楚浔却是一派兴奋之色,于是也强打精神同他说笑。
王府的除夕宴自是奢美,膳食房的下人们更是打起十二分的干劲儿来准备这场盛宴。先是上了八盘看果,有香圆、真柑、石榴等等。第二轮是12味干果,荔枝、龙眼、香莲、榧子等。第三轮是10盒“缕金香药”,便是以药材入菜的小菜,还有第四轮12品“雕花蜜煎”,第五轮12道“砌香咸酸”,等等等等。
看得谢心语是头晕脑胀。这第六轮,第七轮还未上呢,她忍不住讨扰,“我们也吃不下这许多,不过是过个眼场罢了,不如都赏给下人吧?”
由于今日是除夕,百无禁忌,杨慧之那贴身丫鬟吃吃一笑,抢先道,“夫人,这正菜还未上呢。”
谢心语一愣,见杨慧之面露微笑,道:“姐姐莫急。我今儿听了厨房来报,尚有30道正菜,第一盏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第二盏奶房签、三脆羹;第三盏羊舌签、萌芽肚胘;第四盏肫掌签、鹌子羹;第五盏肚胘脍、鸳鸯炸肚;第六盏沙鱼脍、炒沙鱼衬汤……”
听到她好似说相声一般报完那一长串的菜名,谢心语真相拍手赞叹,真是才女啊!就连这么复杂的菜名就记得一清二楚。但却听她又问道:“难道丞相府不是这么备宴的么?”
谢心语正喝茶润喉,突如其来的一问差点让她呛着。想起她刚刚穿越来的时候已是春末,再加之上演过离家出走这类的闹剧,正经的大筵席都没赶上过,所以对于她来说这一块还真是空白。
正想着如何回应她的质疑,在一旁的楚浔却是不咸不淡地道:“勤俭持家本应成为国之美德,本王觉得夫人并无错处。”
谢心语也赶忙将这美名归功于洛铭捷的头上,“这些都是父亲教导得好。”
“想不到洛相如此节俭,慧之受教。”杨慧之亦是恭敬地垂下了头,心中却是泛起了疑虑,不是说浔亲王同洛相不合么?
出嫁之前父亲曾经细细分析过浔亲王府上的情况,对那正室夫人的底细也甚是了解。但想不到二人却是夫唱妇随,府中一派和谐的景象。她这助力没有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像多出来的那个人,摆在哪个角落都难逃蒙尘的命运。
思及此,杨慧之不禁黯然,低头不语。好在隔壁暖房中吃得欢畅,欢声笑云不断,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的不快,只有杨慧之的贴身丫鬟们,看在眼中疼在心中。
这一顿饭吃到很晚,因为要守岁,下人们也是尽兴地笑闹着,楚浔也没有阻止,只问谢心语是否要回房。
这自然是她求之不得的,扭头看杨慧之,见她神色黯淡,大概也清楚她的心思,于是出言邀请,“妹妹要不一起回我那院?听说你棋艺超群,不如同王爷切磋一番,我在一旁观战也能偷师一二。”
杨慧之抬起头,眼中闪动着希祈地望着楚浔,落入眼中的却是一派平淡,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般,心里顿觉苦楚,强笑着道:“谢姐姐美意。只是妹妹恐怖精神不佳,想过了子时便歇下了……”
谢心语见她这么说,也不好强求,便道:“那你好生养着。”
杨慧之向楚浔行过礼,先行离开。谢心语看着她形单影只的身影,心里也有些不好受,转身对楚浔道:“你怎么如此冷淡?怎么说她也是你夫人……”
楚浔却是毫不在意地应道:“我若是对她好,只怕你要偷偷在被窝里哭鼻子了。我心中不忍,故而平等相待,是她自己身子不适,怨不得我。”
他这般应了,却惹得谢心语一阵脸红,按捺下跳得不规则的心,嗔道:“你尽管对她好吧,我才不会哭呢!”
“先不跟你说笑,跟我去一个地方。”楚浔又突然道。
“去哪儿?”谢心语见他笑得神秘,不由好奇地追问。
“跟着我来便是。”楚浔拉着她,并且取过貂毛披风为其披上,朝着花园的方向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院子,谢心语见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地精神一振。
只见满园成了灯的海洋。单单灯的种类就有走马灯,百花灯,凤灯,日月灯等等,好似天上的星辰落入园中,到处都是闪闪亮亮,遍地生辉。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琉璃灯。
古法琉璃,亦称脱蜡琉璃。采用古代青铜脱蜡铸造技术纯手工加工制成,经过十多道手工工艺的精修细磨,在高温1000℃以上的火炉上将水晶琉璃母石熔化后而自然凝聚成高贵华丽、天工自拙的琉璃。其色彩流云漓彩、美伦美焕;品质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待走近了,这才瞧出这巨大的琉璃灯是用几百个祥云图案拼接而成,以细烛为芯,远望去好似云朵笼罩着月光,香烟袅袅,如入仙境。
谢心语自问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但是这般的巧思和用料的奢华,再加上现有的条件,能做出这样的花灯也是大为惊叹。
只不过让她疑惑的是,今天刚刚是除夕,距离元宵节还有十多日,今天就匆匆忙忙让她观灯,这又是为了哪班?
楚浔也看出她的疑虑,轻轻地搂过她的肩道:“过了年,我便要出访锦晨国,怕是不能陪你上元赏灯了。”
“这么急!”谢心语诧异地问道,难道就连元宵这么重大的节日都等不了?
“怎么?夫人舍不得我?”楚浔戏谑。
谢心语转身不去理会,仰首望着琉璃灯,心潮却是难以平静。
这是他们婚后的首次离别,以前他虽然偶有几日不在府中,却又会在不经意时出现。此番出访锦晨,山高水远的,也不知中间会发生什么变故。顿时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对他产生了依赖,一时间心情更是此起彼伏。
楚浔呵呵一笑,又道:“你名字里有一个璃字,所以我才叫人做了这花灯。只愿博你一笑,便是物尽其用。”
谢心语被他说得心有戚戚然,苦笑着道:“可是这么美的花灯,放在这里只叫我看,真真是浪费了。待到元宵节时,让人移出去供寻常百姓观赏,不是更好?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那可不行,这灯我是特意为你做的。为何移出去供他人品头论足?不成不成……”楚浔立即摇头。
“自私!”谢心语白了他一眼。
楚浔也不恼,只是捉住她的手,皱了眉头道:“手怎么这般冷,赶紧回屋吧。”说着便拖着她一道回了小楼。
阴暗处,立着一个粉色的身影,见了这一幕更是泪如雨下。边上有一声音劝慰道:“夫人,别想了。方才您也听到了,王爷要远行,说不定待他回来之后,事情会有转机……”
杨慧之轻叹,“还能有什么转机?他的眼中根本没有我,无论他身在何处,我都只能困在这一方后院之中。这同死了有何分别?!”
“夫人您切莫这样说!”曼如大惊,“不如我们找机会回去求求老爷,说不定他能有什么法子!”
主仆二人便这么一路说一路往回走。
却说谢心语倒是不知她和楚浔的对话已经如数落入杨慧之的耳中,如今她心中思量着是楚浔出访一事。
心中百转千回间,忽然灵机一动,对楚浔道:“不如我同你一道去锦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