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天杏因自己错误地赌气而陷入窘境,由是更加着恼。柳木云觉得自己该说句什么,缓解气氛也好,提个醒也好:“信灵主,若不快快为你师妹解毒,只怕......”
“如何解法?”信天杏将树枝递来。
树枝末梢折痕宛然。柳木云心下暗叹他竟毫发无损,而观他神色又绝对自然。真不知他是真不知是假不知?
“嗅得烟气,便可解毒。”柳木云道。
信天杏遂将树枝折断处放在宗叶鼻下,却迟迟不见动静。原来烟气在树枝断折后自行凝贮了。“烟气凝练日月精华,溯源天地之法,应逆向引之。且气息过烈,只宜轻轻扇闻。”
按柳木云所说做了之后,宗叶脸上红晕渐渐褪去,不多时便会醒来。柳木云称有要事缠身,不能久陪,既然人已救了,木、信二人也无甚挽留之辞,只说:
“江湖有缘,后会有期。”
一片轻云腾起,消失在天际。减减禁不住追着向前跑了两步,可那云已消失不见,天空清白如洗。她站住了,有些怅然若失。
妖妖醒了,“咿呀”一声,双手勾上她脖子。
身后传来微弱的说话声:“师哥,我刚才梦见你......”另一个声音说:“师妹,你好生歇着,莫多说话。口渴么?我去给你打些水来。”
减减一回头,只见宗叶已悠悠醒转,信天杏扶她坐好,正要站起身去打水。减减生怕他走了,自己要和宗叶独处,赶快说:“还是我去打水吧。”向一旁的溪流走去。
“她怎么在这?”宗叶不大愉快地问信天杏。信天杏道:“是木灵主与一位柳公子救的我们性命。”宗叶于是“哦”了一声。她又看见木减减在不远处正拿片荷叶兜着舀水,便咳嗽一声,身子稍靠下去一些,说:
“木灵主,这里的水不干净。”
“那......我去上游舀。”减减扔了荷叶,顺从地说。没办法,人家厉害,打不过人家啊!又不是没吃过苦头......
减减赶快往上游方向去了。小小的背影那么柔弱,好像谁都可以吃了她。信天杏多想和她一道去啊,可是没奈何,只得守着师妹。
“哥。我方才梦见了你。”宗叶固执地一定要说。
“哦......”信天杏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寻思着岔开话题,“梦见我......是梦见咱师兄妹几个跟师父学艺呢吧?学得最好的当然是二哥我了......哈哈。”干干地笑了两声。
其实他挺怕这个师妹的。
哪知宗叶不依不饶:“不是。就只梦见你——还有我。你对我说,我不仅是你的师妹,还......”
“哎呀!师妹,”他赶忙打断她,“你瞧,你中的‘烟香黎汀’之毒多么厉害!方才柳公子便讲了,中此毒者沦陷梦境之中,再迟些便救不过来,永远陷在梦中了!快莫回忆梦中之事,否则又将陷入其中,无可自拔,后患无穷啊!”
“我倒情愿永远陷在梦中。”宗叶恨恨地说。她本想借这个大好机会对信天杏表达心意,谁知他竟全然有心无意,莫不是在装傻?!
难不成他真看上了那个木减减?这个念头一出现,不禁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宗叶心里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翻江倒海起来。她故意试探道:
“二哥,你说那木灵主怎么还没回来。”
这话正中信天杏下怀,他一拍大腿站起来:“我这就去看看。”说完便走,哪里顾得上回头看一眼宗叶阴沉沉的脸色......
他与师妹之间,也并非没有感情,只是此情非彼情啊!同门情谊固然深厚,可既然师妹中毒已解,就怪这偏僻树林,春色逗人,害他心神荡漾,没有心思同师妹说话!
野花、干果、松枝铺就的林荫小道边,小溪潺潺,如鸣佩环,可爱地全映着那个姑娘的影子。花果味道的晚风气息全然地弥散在他脸上,诱引着他一步一步,走进从没见过的一个梦里。
轻轻撩开几条枝叶,抬眼望去,就是漫漫悠悠的溪边,一个轻轻浅浅的背影。
水边人一头散乱的青丝上有细碎流光在跳舞,半挽的发亸懒懒地垂至肩头。发丛中一枚木色箐簪微微翘着,好似就要掉下来;夕阳欲落不落,歪着脑袋。
任谁,也不愿辜负了大好春光,枉费了这样一番可爱的景致吧。
他放轻步子,走上前去。
***~
木减减方才独自往上游来时,穿过树林,不小心让旁逸斜出的枝条勾散了头发。她拿出随身的那个青塘色的荷包,正要取一柄梳子。谁料刚一打开,荷包忽然鼓大,从里面飞出一股黑烟。
“好久不见啊,小仙主。”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黑烟伴随话音逐渐成形。
“谁?”减减连连后退。那声音嘲讽地笑着,很快黑烟变为一个人形的影子。
“过客?!你怎么来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嘘嘘嘘。”过客摆着手说,“小点声。老朋友了嘛,我就借你的荷包住了两天,不就和你一块儿到离恨天来了吗。”
“你来做什么?”减减打心眼里厌恶这个影子。可是,她不能赶他走......
“虚妄阁呀,”过客对她的厌恶神色视而不见,“这事儿不要我帮你了?不想复仇啦?啧啧。好吧,反正现在这世道也挺美......”
“我......想。”减减勉强笑了笑。
她想起千棱字。那个高贵阴郁,不刻意隐藏而又无人能懂的锦衣少年。遇见他,是她的幸运;他的存在,是世界的惊魂。这样一位人物,不是随随便便一种自然就可以孕育的;这样一位人物,也不是刻意用某种环境就可以造就的。
差点忘了,和他......是不可能的啊。
他是跟迷欲天皇室脱不离干系的。
恨的就是皇室。
可是忘掉他......有点难。她想。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就不用亲手杀了他。
“想,不就对了,”过客得意地尖笑几声,“我这次来呢,一定尽全力帮你加入虚妄阁。不过呢,我还有几件重要的事,是私事。你只需留心帮我打听两个人。——呃,两个影子。看客、若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