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追梦展开“鱼龙舞”轻身功夫,飘逸迅捷如云影晃过,瞬间便将不再回头的花千种兜入怀中。花千种双脚乱踢,像奔跑的小鹿,冷不丁被擒住。而追梦突然变得像武松一样的高大粗野,如同揽了个枕头,回头便走,大踏步的不容分说!一边朗声道:“时候将至,有劳美美拂琴一首,为追梦壮行!”花美美讶异道:“作甚?你要硬闯敌阵!?”追梦松开花千种,也不看一眼,没事似的,一脸嘻笑道:“最好的防守是进攻。待小爷我撞开条路来。没事的,起码能够全身而退。”众人脸露忧色,想想也只有追梦等有限的几人可以试试。
李丽红想说点甚么,泪珠已打滚,当即别过头来,静静地将花美美自酒店里背过来的琴递出。花美美接了,就地铺开,双手拂去,其声裂帛般刺耳,便是那《十面埋伏》开篇高调的音符。接着十指连弹,“抹、挑、勾、剔、打、摘、拂”并用,仿佛听得刀枪剑戟杀伐声四起。而追梦,已经走了出去!
古月胡突然眼眶盈泪,领金世眠、苏清晨,跟了上去。
往昔喧哗的御街,此时是个生死存亡的肃杀战场。盾牌、刀枪、盔甲,被火光映成古铜色,一眼望不到头,瞅不到边。这天地间,变得那么的呆板无趣,仿佛看不到生的希望。古月胡、金世眠、苏清晨、追梦,都不是甚么大块头,而背影,却有巨人一样的高大伟岸!他们豪情满怀,视死如归,随花美美的琴声起舞。终于,那琴声,来到了最高处,前方的人儿,也来到了一枪搠来定生死的距离!
追梦道:“几位前辈帮追梦掠阵,看我‘天马行空’之功夫!”言犹在耳,人已冲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劲力透指而去,直取当前官兵盔甲之外的脸面眼睛,转瞬哀嚎声四起。而追梦身形如风,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只见轨迹,没有滞留。那些刀枪剑戟,根本无处可使;而稍远处的弓箭手,却也投鼠忌器,不敢乱发滥射。古月胡、金世眠、苏清晨望后退出丈许,见追梦如此神通,乐得合不拢嘴,悠闲作壁上观。
“这等鬼魅身法,恐怕已经超出‘鱼龙舞’、‘横移术’、‘步云梯’功夫范畴了。”苏清晨捻须道。金世眠接口:“这门轻功到底应该是甚么样子,不曾见过孟秋娘演示。她只是传给追梦口诀。也许,只是一种形态,没有固定的套路。”古月胡嗯了一声,补充道:“终归也是有迹可寻,脱离不了闪躲、趋避、横移、提纵术等基本要素。是追梦不按常态,即兴发挥,而又衔接得行云流水一般。”说话间,敌军已经变阵,悉数以盾牌遮脸,围成方阵,用最是笨拙的方法,齐步挤压过去。而稍远的外围,尽皆捻弓搭箭,严阵以待,当真讨巧不得。
“糟糕,如此阵仗,便纵是通天本领,也无法脱困,只会被挤压成夹心饼!”古月胡道:“冲进去!”
由金世眠使开“疯魔杖影”当先主打,古月胡、苏清晨一左一右协助,登时如三股洪流汇聚,直冲合围追梦的敌军人墙“堤坝”而去。约莫恶斗三刻几分,依然及不得追梦身前。怎奈官兵不计其数,又及时递补,前面倒下了多少,即时又补充了多少,源源不断,似群狼乱舞。古月胡情急之下嚷道:“追梦徒儿,别恋战,退回来另想办法!”
同一时刻,听得北边尚书省院前,也有传话官高声喝嚷:“传圣上口谕,令追梦缴械投降,可免一死。”追梦杀得兴起,长啸道:“小爷但求一死!千军万马,何惧哉!”
那血雨纷飞的战场,一时不分敌我,尽皆闻之动容失色。花美美泪水长流,抽噎不止,而双手不住颤抖,再也无力弹将下去了。花千种一门心思全在追梦身上,猛见战阵里的追梦随琴声走低而力怯,当即嚷道:“着丽红、秋云抱琴提稳!”当时抹去忧伤,拉开架势,运内力于指尖,拂将下去,还是那《十面埋伏》,而琴音登时变得肃杀激越,仿佛刀头舐血,枪断戟飞,仿佛虞姬刎颈、西楚霸王决绝的最后形象,似乎跃然在眼前!
古月胡热血沸腾,一连串罡风狠劲排山倒海,将敌人荡开,腾出余暇,往腰间摘了酒葫芦,当空高高抛出,嚷道:“追梦徒儿,喝为师一口酒,以‘弹酒神通’御敌,冲出去!”声音沙哑。追梦闻之拔地纵起,将“步云梯”功夫使到极至,接了酒葫芦一阵猛喝。那捻弓搭箭的官兵见追梦竟然滞空饮酒,惊为天人,而手中之箭,却是忘了射将出来。
转瞬听得一阵长啸,恍若天际打雷。追梦借酒劲耍横,踩《十面埋伏》音符步点,任意识进入忘我境地,而喝下去的酒水随意识能量自指尖飙出,似横飞如箭的雨线,直打得盔甲盾牌乒乒乓乓。而酒雾弥漫开来,经火光折射,如同数不清的星星点点,蔚为壮观。
双方人马喝彩助威,虽目的不一,却汇聚成声浪的海洋。但见追梦在人堆里纵横滚打,随《十面埋伏》的曲子左冲右突,恣肆妄为。官兵渐有退却,人墙松怠,仿佛面对的是一尊天神,它天马行空!
突然听得镇殿将军许少华嚷道:“传令:连环马阵出列,替下铁甲军。”
训练有数的铁甲步兵转瞬退出,而蹄响马嘶声四起,腾腾滚滚纵来,似汹涌涛浪。追梦看时,那数不清的马儿及马背之人悉数盔甲加身,装备到牙齿,仅眼睛露在外边,很难找到下手的攻击点,比之适才更具威势而难于应对。一领军高喊:“追梦孩童听着,此阵无人破得,掩杀过去,便是尸骨全无。此时伏地就擒,尚能活命!”
偏是追梦天生不信邪,回应道:“多谢将军提醒,怎奈追梦不撞南墙不回头秉性使然,再无收手,惟鱼死网破。尽管放马过来!”
依然豪气干云,而听在花千种耳朵里,隐隐有些气力不济,一时心焦。虽然再无余暇抬眼瞧去,可那蹄声比之适才,急促了许多,是生是死,已经到了最后的关头!花千种想哭,却无泪,而思绪几近紊乱,再度提高音阶时,竟然自曲未反弹了回来,而又浑然不觉!
除非有神力加持,这天底下,决无反弹曲子的先例。而花千种,她在爱与无助交织至崩溃边沿时,居然不知不觉完成了这一人间奇迹!而这反弹的《十面埋伏》琴谱啊,它不是追梦的福音,它原来是魔幻了的音符,也将四周的敌我,鼓捣了个心神大乱,连弹奏的自己,也驾驭不住。却又偏偏便宜了连环马上的敌人。因为他们的耳朵包裹在甲胄里,仅听得常人的一半声音。刹那间,追梦形同汪洋中的一艘小船,在魔幻的苦海里晕头转向……
此时的花千种,已经形同醉酒而手舞足蹈,无法自己,亦罢不能,怎知追梦也跟着受苦呢?!多么惨烈的无助啊,那时当空亦是迷惘凄惶,乌泱泱的愁云冷雾不知自何处飘来遮盖,仿佛不忍卒看人间这一切战争的悲剧继续发生,尤其追梦,他才只是个十五六岁少年,抱着悲悯百姓免于战火涂炭的希望,却是无端的卷入这场危厄之殇。终于,蓦然自天际打来一声惊雷,将魔音幻象击溃!花千种猛然一震,手指上的劲力拿捏不住,竟是生生弄断两根琴弦——那魔音,戛然而止!也正是此时,数十柄长矛几乎抵住追梦心窝。那时突然开眼,下意识双手拍出,借力腾纵,踩向马头,一溜烟飞了出去,也迭了下去……
花千种扔了琴弦,箭一般扑往追梦,悲喜交加,奋力接揽了回来。众人团团将两人围住。但闻得酒气冲天,和着淋漓的热汗,四溢弥漫,令人难以靠近。花千种却不管不顾,又是揉胸,又是冲嘴吹气,因为追梦已经半醉半晕迷了。
这场恶斗,伤敌数百计算,几乎费尽了追梦的体能与精神!
话说随着追梦的逸出,四面八方的军健已经开始合围,苦苦支撑的古月胡仨且战且退,而又退无可退。因为身后一丈之内,便是街心,是众位落难英雄的最后栖息地了。除非人人都变成了追梦,方可退敌逃离!
当追梦醒时,无数的刀枪剑戟已经抵住了众人后心,动弹不得,惟闭目受死。追梦,他终于明白了,却也笑了,拥了花家姐妹,其实,还想把众人全都抱在一起,一一话别,说声“来世再见”。又是一串闷雷,仿佛要将天空爆出个逃生的缺口来,听得追梦仰天长啸道:“能与大家伙儿死在一起,黄泉路上不寂寞。孟秋娘庄主,给您丢脸了;天上人间梅小白,追梦先走黄泉路再升天,那时咱俩再相见……”“永别了,我的爷爷奶奶,我的父母双亲,我的兄弟姐妹,我的朋友伙伴……”这共同的心声汇成江河,滔滔奔腾;也震人耳膜,似惊飞的魂魄,满满四溢开来。
“哈哈哈!想一起死,没那么便宜!”阴阳怪气的,让人听了直长鸡皮疙瘩。只有上官云飞这等长不大的怪物,才能发出这等枭鸣鬼叫的声音。他是从上方纵来,落在枪戟的上面,像挂在竹竿上晾晒的衣裳。见他猛的暴长出一只手臂,点穴带擒拿一起施为,直取花千种。追梦下意识抬手弹指,一股无形的意识能量喷薄而出,生生将上官云飞手腕轰开。上官云飞骇然失色,凝十成功力反击,追梦拟定硬接。却是金世眠、古月胡、苏清晨三大高手各出一掌轰去,听得闷雷似的声响,上官云飞焉能抵挡,那瘦小的身子登时被打飞出去,但觉头冒金星,一跤跌落阵中。追梦正想追击,而后背已觉冰冷而刺痛,是刀枪扎入肢体的感觉。说时迟那时快,经过恶战后的追梦近乎通灵,意念所至,能量自生,硬是将枪械反弹出去。若非千军万马围困,等闲数十上百人,又岂是追梦之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