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郁郁驾鹤西去,此情无计可消除,成千古憾事。当时秘而不宣讳莫如深。而今花千种正值师清玄当年,凭自己财力与武功,岂容这天鹅肉落入他人之口!当即问道:“另一人呢?姓甚名谁?”花锦绣纤指连扬,望赵员外贪心的嘴脸刮了几下,哂笑道:“想大小通吃吗?没门!哈哈,任尔富甲京城,亦只能是痴心妄想了。”“怎讲?”“小的那个是男子,方才十五六岁,人称追梦少爷。哈哈哈……”
追梦二度历经东平府城,受夏日阳挟迫,在“秦淮人家”稍作停留,赵员外曾在远处瞅过追梦,而后其声名远播,谁人不知?!尤其怀揣《明日宝典》。初时人人觊觎,而今慑于其才智武功,只能敬而远之了,报以妒嫉的目光,咬自己那不争气的指头作罢!所幸他还只是个孩子,断然不会与自己争那光芒四射的花千种。回过神来续问:“可知那花千种行踪呢?”花锦绣瞟了个白眼,方才理直气壮摊开春葱掌指递过去,哂道:“给锭银子买消息!”
赵员外哈哈大笑:“花千种价值连城,只给一锭银子,岂非污辱她的声名?!”
“对呀,奴家短视了。应该跟着水涨船高。拿来!”“人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赵某可是做生意的。”“在京城。自己去找!”花锦绣手似托盘晃在当前,却扭头看往别处,仅留一抹斜斜的眼风觑着,瞧那赵员外究竟能给多少报酬。
自始自终,快嘴活泼的“河东狮”一言不发,只听不说。赵员外果然豪奢,也同样递给她一张百两的银票。“河东狮”脸上并无多少喜色,只是福了福应对过去。赵员外亦不计较,站了起来,用力握了下剑柄,似乎信心十足,说声“走啰!”
“想走?晚了!哈哈哈……”挡住去路的,居然是蓝衣社干将——全幻虚香主与香姐!
两人在这儿缱绻数日,此时一前一后立于甬道口,拦着。全幻虚掣剑在前,咯咯笑道:“爷爷我正愁没钱花哩,识相的,给个千两银票,放你走。”
“你算哪根葱?”赵员外不屑地看过去,并不拔剑。
“猜对了,全某不是绿帽,只是一根青葱,曾经栽种在你那婆娘身上,哈……”“你作死!”未等全幻虚笑完,赵员外于怒骂声中,一掌拍出复收回,其速快如闪电。准备不足的全幻虚已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顿觉一股强劲的牵扯力量,像似拽住心脏往外***时失去了抵挡能力,一个踉跄跌了过去。赵员外运力在手心,正待一掌拍往全幻虚脑门,那边厢香姐一剑刺到。花锦绣与“河东狮”大惊失色,慌忙腾出地儿,望角落里跑去。
今时的赵员外非往昔可比,既习得“迷魂术”,又偶得祖传秘笈——《回风拂柳剑谱》下册,自忖堪与大魔头李昌浩一较长短,再不济,也有偷袭致胜的机会。话说赵员外信心爆棚,并不怎么把香姐看在眼里,当即出剑上撩,就势望手腕削去,却是被香姐斜挡磕飞。赵员外大惊失色,落下全幻虚倒腾数步稳住。
原来,赵员外初学乍练,竟是忘了将正反招法与正反内功心法对接妥贴,生生以下册反向招数搭错上册心法,以至几乎丧命当场!当即挫身凝神,摆了个空手入白刃的架势。
香姐斜睨全幻虚,娇叱道:“死鬼,你还躺着作甚?”全幻虚应了一声,挣扎着爬了起来,仿佛丢了武功似的,走路飘浮眼神散乱,也像大病初愈一般,经不得风吹草拌。赵员外心道:若是二者联手,而自己赤手空拳,恐难抵挡。当即使起适才拈雪摘花的熟悉招数,欺近两步双掌齐出。待至掌力袭身,再行反向收劲兜回,果然一招奏效。可怜那香姐不明就里,落了刀剑又立之不住,干脆借牵扯之力顺势出掌,图个鱼死网破。这边厢赵员外一时也想不出避闪之策,何况这电光火石之际,根本不留反应余地,惟眼睁睁地任凭敌我掌掌相接,却是苦于两股劲道合力一处,全往自身招揽,那时心叫完了,非五脏六腑被洞穿震碎不可!
说时迟,那时快。弃剑出掌的香姐与回撤拉拽的赵员外,瞬时不可避免地四掌冲撞在一起,居然没有“嘭嘭”碰撞弹开,反而像胶水粘贴在一起了。香姐心叫不妙,自己的内力已然似决堤洪水,正自源源不断流泻于赵员外体内;而赵员外也做声不得,体内那五脏六腑被香姐输出的内力激荡了个翻江倒海,苦不堪言。那张保养很好的肥脸,时青时紫,时儿拉长,时儿横拽……一旁的全幻虚竟自看傻了。适才对上赵员外的那个拉拽力量,让他凭空丢失了大半功力,此时惊魂未定,若是拾起剑来刺出,赵员外焉有躲闪之力呢?!稍远处的花锦绣更是看不懂了,还以为香姐与赵员外两人情愫暗生,不忍离分。“河东狮”因为牵挂着追梦,自始至终都在留意着赵员外的一举一动,结合适才妙手空空招徕雪花与拉拽全幻虚的功夫门道,隐约知道这是一门兜揽或吸人内力的阴损功夫。心想得告个长假,速将这一情况说与追梦相公知道,早做防范准备。
约莫三刻过后,那花枝招展油光润滑的香姐,已然像是一具被吸干精髓的骷髅,松垮干瘪地倒了下去。人居然还活着,却失色丢魂,几乎连苟且偷情一月有余的全幻虚,也认不出来了!反观赵员外,却是脸色红润,更见精神抖擞。见他闭目调息片晌,又活动筋骨一回,猛的一掌望虚空处拍出,竟是轰的一声响,生生将雪花激荡得像似当空发射炸开的烟花号炮一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再看他手掌一收,那震成碎片的雪花,已成萤火虫般纷纷飞入这“追花逐月”露台。变魔术一样的玄幻。
“河东狮”的心沉下去了,这么玄幻的武功,用在谁身上,都只能是待宰的羔羊。那时再无心思,惊惊悚悚地闪了出去。下得楼来,找老板娘告了个假。又去钱庄换了数两碎钱,雇了一辆马车,望阳谷县快马加鞭驰去……
因赶路过急,途中竟是把一只车轮跑脱了,修复过程花费不少时间。及至阳谷县衙通衢大街,人马尽皆疲惫。匆匆找一路人问话,拐了几个路口,终于到了紫石街。那时晚风阵阵,几盏挂在檐下的灯摇来晃去,而街上不见行人,丝丝的担心涌上“河东狮”心口。追梦相公,你住在哪儿?
眼前有许多门店,不知是哪一间,好像也都差不了多少。“哐哐哐,”“河东狮”走往一家门店敲门。“哐哐哐……有人吗?”刚好自深巷里走来一位老人,瞪着诧异的眼睛问道:“姑娘与王婆可是亲戚?”“河东狮”眼珠一转,点头道:“正是。她好像不在家,不知去了哪儿?”
“哼!”那老人竟然转身就走。倒是间壁的门嘎吱地打开,挑了布帘,走出一位娇俏的小美女,却是叉着腰恶声恶气:“恶婆娘的亲戚,好不到哪儿去,快点滚!”“咣当”一声,不容分辩地又把门关上。
真是撞邪了!“河东狮”追过去敲门,“奴家来自东平府城,有急事找追梦相公,可否告知一二?”
门“吱”的又开,换了另一名女子,不及刚才那位俏丽,却也体态苗条,小家碧玉的模样。“小女晴翠。姑娘认得追梦么?”叉手福了福,客气地问话。
“河东狮”突然跳脚惊叫,“奴家认得你,在‘怡红院’夏荷厢房。快瞧瞧,我是那‘河东狮’啊!”“哦!认出来啦,快请进来说话。”“等等,”“河东狮”转身跑出,取了包袱,还了车钱,折返了回来。
晴翠叫来李如梦、苏清晨、潘金莲、武大,一一向“河东狮”作了引见。李如梦快人快语,抢白道:“姑娘因何自认是王婆的亲戚?那人害了武松大哥吃官司,想起她,本姑娘连她的亲戚一块儿打!”
“河东狮”裣衽道:“天寒地冻的,找不到人儿问话,胡乱敲了门,怎知是那恶婆娘的家。哈哈哈,平白招人怨!”
一旁的潘金莲憔悴了不少,往昔活泼无畏的神态已经丢失,闷闷搭话:“怨不得王婆,都是奴家不知检点,净往家里招徕祸事,真想……真想……一头撞死谢罪……了事!”眼眶满满泪水在打滚。苏清晨开解道:“此乃命中注定的劫数,追梦少爷已经预言了,大伙儿也一直在防范避灾,犹自躲之不过。也不要过于自责,看开点,虽说武松这一次是个死罪,却也没关系,今晚爷爷自当把他救出来,你也该好生收拾一下,雇一辆车马,爷爷陪你俩去私奔避祸便是。”
“嗯,多谢爷爷!”潘金莲福了福,抹着泪,转身自去收拾行囊。
晴翠一时插不上话,正急着,难得腾了间隙,抢道:“狮姑娘,您请快点说,甚么急事找追梦呢?”初来乍到,直呼“河东狮”甚是拗口,细腻的晴翠灵光一闪,称其“狮姑娘”。而狮与师谐音,听来倒也朗朗上口。“等等,晴姑娘您称呼奴家‘狮姑娘’吗?”晴翠浅笑道:“有何不妥?那‘河东狮’您自己叫得,我们却开不了口!”李如梦却道:“依本姑娘看,她呀,还真是适合叫‘河东狮’,或者‘河东虎’、‘河东豹’也不为过!”不太友善地瞥向“河东狮”。
“河东狮”不明所以,看向李如梦,回道:“姑娘似乎对奴家有偏见,可否说来听听?”“哼!你凭甚么称追梦为相公?仿佛他是你家男人似的,听来忒多刺耳。”“河东狮”居然笑了,“敢情追梦是你的男人不成?哈哈哈……”
李如梦尽管古灵精怪的,而对上欢场里的女子,再怎么口若悬河,也抵不住人家甚么话都敢说。无奈指了指晴翠,怯怯道:“那是晴姑娘的……的心上人。”
“河东狮”看这看那,眼风在晴翠与李如梦之间穿梭,突然吃吃笑开:“哈哈哈,有趣,有缘,居然爱的是同一个人……哈哈哈,加上奴家,便是三个,刚好凑成一台戏了……也罢,你俩近水楼台先得月,我做小,为相公与你俩洗衣做饭唱小曲,包管没问题!哈……”
李如梦居然暧昧而不否认,这让晴翠有些意外。转而又想,但凡与追梦接触久了,都会有依赖与依恋的感觉。这天底下,又有哪个女子能不对他暗生情愫呢?而这位“河东狮”,追梦对她有救命之恩,而她又能知恩图报,说明是位有情有义的烈女子,让人敬佩。晴翠向来都是个细腻而善良的女子,能管得住自己,甚至宁愿吃亏,却偏偏遇上爱情这件事,怎么分享?自古爱情自私,情关难过,晴翠是人,同样无法洒脱!
哎,尽管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也只能暂且忍气吞声,毕竟面对的,都是关心追梦的女人。
“狮姑娘甭笑了,先说正事吧。”晴翠催促道。“河东狮”终于止住,说道:“这‘狮姑娘’的称呼,奴家认领了。嗯,先给口水喝,自早上到现在,急着赶路,真是渴死、饿死了。”“哦!小妹思虑不周,多有怠慢,宽恕则个。”私底下的话儿已说开,倒也坦然。几人急急张罗饭馔,一时无话,各有事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