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官道上,少了几位游人,多了几分泥泞。在通向岭溪县的官路上,隐约可以看到两道身影驾着高大健壮的马儿飞快地奔驰着。
马蹄沉沉地踏在路上,溅起的泥点洒落在道旁,平添上些许杂乱。
“淇雨,前面便是岭溪县,爹给咱们安排的人手会在路口接应,也先缓缓吧,你看咱们的马都累的扛不住了。”
云行风看着前面不断抽打着马匹急着赶路的舒淇雨,眉宇间也生出几分担心与无奈。
连日的赶路,人也好,马也罢,都是疲乏到了极点,虽然理解妹妹的急切,但是这心里更关心着对妹妹的身体状况。
在这么下去,急匆匆赶了过去,身体垮了,一身本事便先去了七成,若是时运不济,一场大病倒在床上,又该如何是好?
听了兄长的话,舒淇雨脸色也缓和下来,双手向上一提,将马的速度慢下来,回头看着哥哥满身的尘土,想到自己这些时日确实有些急躁,眼里也流露出丝丝歉意,忙回道:
“哥,是我有些急了,下面的路咱们就走慢些,在马上吃些干粮,喝口水,歇息下吧。”
云行风松了口气,驾着马来到舒淇雨身旁,并肩向前走着。
行不多时,忽然见着路前似乎有人影晃动,舒淇雨赶忙探头望了望,突然露出一抹笑容。
一双眼睛只向前看着,也没顾到身边正喝着水的兄长,着急地抓着他摇了摇,笑着说道:
“哥,你快看啊,前面的人肯定是云叔给咱们安排的人手,他们定是带着云叔给咱们的消息,咱们快些与他们会合去!”
随后只见她话双手一撑,直接就飞身下马,运起内力,踏着玄妙的步子,如疾风,似骤雨,只觉着眼前一花,就赶了过去。
再看云行风此时,被这一摇,才倒进嘴里的水,还没经历肠胃之旅,就被迫提前出来,呛得他直咳嗽。
看着身边在原地踟蹰的马儿,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苦笑。他叹了口气,也赶忙下马,伸手牵着马匹追着舒淇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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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行风少侠和淇雨姑娘吧?在下季虎,在这岭溪县路口可是等了好久,终算是把你们两位给盼来了。
两位且跟上在下,在下在酒楼已安排好酒菜,咱们先过去,总镖头留下的消息咱们边吃边说。”
舒淇雨一来,只见一个身体瘦削,穿着干净长衫的男人就笑呵呵地迎了上来,介绍着自己的身份,一边说,一边用着仅剩的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叠着的纸,随后便递给了舒淇雨。
舒淇雨跑过来的时候,心里对这个自称是季虎的独臂男人还有些怀疑,一直仔细打量着这汉子的身手底细。
直到她认认真真地把纸上的字看完,明白了这人的身份,确定了他是云叔派来接应他们的人手,也就打消了心里的疑虑,放下了警惕。
随即把纸叠好递了回去。撇过头看了看身旁抱着刀依旧警惕着的云行风,说道:
“哥,别紧张,他确实是云叔派来的,你快把刀收起来。之后的事,咱们且先跟着他去酒楼了解清楚再做打算。”
云行风听着舒淇雨的话,只“嗯”了一声,便把刀入了鞘,面色平静地护在舒淇雨身后,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季虎的一举一动,体内暗自运起内力,似乎只要那季虎稍有些出格的动作,就要将他擒拿住。
云行风这警惕的模样舒淇雨自然也是看在眼里,清楚自己这位哥哥的脾性,知道在这江湖上行走要多长个心眼,也就不再多说,只是转头看向季虎,示意他向前带路。
季虎看着两人谈好了,就转身走向了先前定好饭菜的酒楼。看着季虎转身,舒淇雨不紧不慢地拉着云行风跟了上去。
穿过吵杂的街道,舒淇雨三人走进了酒楼,随着店里的小二到了预先定好的房间里。
待三人皆落座,准备好的酒菜便一道接着一道被端到了桌上。季虎作为东道主,满脸笑意,一只手举着酒杯对着舒淇雨二人说道:
“今日受云总镖头所托,招待二位,如有怠慢之处,望二位多多包涵,多多包涵。二位且先饮酒吃菜,待酒足饭饱后,我再来告诉二位总镖头留下的消息。”
说完话,也不管舒淇雨,云行风两人做何行动,自顾自地饮下杯中酒水,拾起筷子吃了起来。
这几天,急匆匆地赶路,云行风这心里那是相当的急躁,此刻遇上这接头人,一心想知道自己爹留下的消息,哪儿还有什么食欲,张口便要问问这季虎自己爹到底说了什么。
只是,还未等到他去问询,他只觉左臂一阵拉力传来,便止住了想法。再转头一看,发现是淇雨拉住了自己,看到淇雨对着自己摇了摇头,低着头吃起饭菜来。
虽是对淇雨的行为有些不解,但一想到自己这个妹妹平日里最是谨慎机警,想来必是有着恰当的安排,倒也按住了内心的急躁,与淇雨一样低头吃起饭来。
随着筷子在桌上碗盘间的飞舞,点下的饭菜也基本都到了三人的肚子里,这顿气氛沉闷的饭局也来到了尾声。
季虎只坐在椅子上,脸上仍是挂着不变的笑,让人摸不透他的想法。淇雨两人也不敢乱说话乱动手,也学着季虎摸样只是安静地坐着。
一会儿又是一会儿,桌上的碗筷都被收拾走了,可那季虎还是如立着的石狮子样的一动不动,云行风和舒淇雨对视一眼,便决定由他去开个头打开僵局。
正当云行风思量后整理好了言语,要说话时,这季虎却先说起了话,让二人有些手足无措,季虎的话音落到了两人的耳里,给二人的心上添上了新的疑惑。
“二位,你们可知道狐狼寨吗?”
狐狼寨?那好像是个恶名昭著的匪窝,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地方,莫非这寨子还与叔父的留言有关系吗?难不成那灵教的踪迹就与这寨子有关?
舒淇雨自五岁时家里遭了祸,被云义带着逃出后,为了报仇,自是没日没夜地习练着家传功法,只待有天能亲手血刃仇人报仇雪恨。
打从四年前便随着镖局里的好手走镖磨炼,几年来倒也听说过这伙匪盗,只是几年间未曾交手,倒也拿捏不清这寨子的虚实。
如今听到几乎所言,沉思良久才从脑海里找到了这寨子的一丁点儿信息。正想出言问询这寨子与云义留言有何关系时,那季虎却自顾自地往下说了起来。
“那方大寨占着眉山方圆七百里地,其间地势险峻,林木繁多,寨里有三个兄弟把持着寨里的钱粮兵马,聚着上千人马作威作福,恶贯满盈。
周围包括岭溪县在内的数个村镇几乎都受过这伙贼人的欺压残害。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伙强盗竟还给自己取了个名号,叫什么‘不杀’客,常人听了,或许还会觉着这伙贼人多慈悲,只是贪财而不杀人,可实际上,呵呵。”
季虎的话音缓缓从他嘴里传了出来,说话的语气却越发让人觉得寒意逼人,直到最后时,那溢于言表的恨与怒火只要不是聋子都可以听出来。
稍加思索就让人懂了这季虎怕是与狐狼寨有些仇怨,只是不知是何仇怨能让这待人接物稳若泰山的季虎如此失态?
虽然对季虎的过去有些好奇,可季虎最后那句话倒是更勾起了两人的兴趣,那“呵呵”笑得又是什么呢?
舒淇雨随即问了句:“那实际又如何?”
季虎似乎没听到淇雨所言,只是双眼望着窗外似乎在想着什么,继续说着:
“那是什么时候来着,秋天?不,是初冬吧,那晚好像下了雪,不然孩子们也不会一直喊着:‘外面下雪了’,周围的老人唠着一年里的闲事,各家都算着过冬的食粮分量,期盼着能安稳活过这个冬天儿。
突然,城里面响起了‘强盗来了’的喊声。很多人拿着镐锄,镰刀,斧头,甚至是菜刀要去杀强盗。
大家似乎都觉得只要一起守着,强盗闯不进来,也就没什么可怕的。
大家堵着城门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渐渐地,砸城门的声音变小了,消失了,大家这时都松了口气,觉着这伙强盗大概是要走了。
可是,当人们透过缝隙往外看时,从强盗堆里,似乎走了三个人出来。
或许是地上的雪还没积厚,脚步声还是‘踏踏’的声响。这三人很快就走到了城下,一人冲着城里喊道‘力强者不杀’,一人喊着‘富贵者不杀’,一人喊着‘入仕者不杀’。
他们一边喊着,一边砸着城门,带着别的强盗一起喊着,一起砸着城门。
之后不知怎么了,守在城门前的人一点一点地变少了,有练过些外功的,身强体壮的汉子找不到了,有的富商地主看不到了,有的官老爷们也少了。
喊叫声,敲门声混在一起,突然变得好可怕,比山里的豺狼还可怕,比老人嘴里的鬼怪还可怕。
接着,我听见周围的吵闹声好大,他们在吵什么呢?听不清了,直到城门‘轰’地倒了。
吵闹声在一瞬间消失了,又在一瞬间响起来了,快得让人觉得那一瞬的安静只是因为疲倦而产生的错觉。
很快,强盗走了,那人群的影子变大了,他们一步步走着,踩在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那晚的血,混着白,那晚的雪,又透着红。”
季虎笑着说着,那笑似乎已经粘在了他的脸上,自见面时起就从未消失过。
可这时看着,又觉着那不像是笑。那双眯着的眼在此刻非人而若狼,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