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笼罩在青峡镇的上空,若是看到了镇上微弱的光亮,兴许近旁坐着个凑近烛火迷醉于书海中的书生。
在这空旷的街道上,除了值守的打更人略带睡意的话语,似乎只剩下流浪汉的打鼾声。
“咚咚咚”
“喂,淇雨快开门,爹派人赶了几千里路送来的书信!你快开门啊!”
敲门声和男人说话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回荡着。
那话音雄浑洪亮,但又带着些稚气,想来年纪怕是不大,估摸着也就十七八岁。
往那声源处看去,黑色的街道上仅能看到一名高大的少年着急地敲着一扇宽大的府门,抬头看向府上挂着的匾,似是写着云府二字。
随着那少年的动作,府里人还没个音信,这府门倒先开始叫苦不迭,“吱呀吱呀”的响着。
让人觉着,这府门怕不是当场就得给这少年敲碎。正当少年不耐烦想直接破门而入时,屋里终是有了反应。
“行风哥,这都第几次了,我这门儿,都给你碎了几扇,这扇可是我前些日子才安置好的,都说好几次让你轻些敲了!”
这话语娇软却不狐媚,听着声儿便能让人平添几分好感。
余音未落,只见得府里霎时起了火烛,散去了夜的暗幕。
府里的脚步声渐行渐近,门上终是传出了门闩渐开的声响。
府门渐渐被推开,一道人影缓缓显现出来。云行风按捺不住心里的急切,收回手来正要喊人。
只见府门后的人影噌地出手,直接把云行风拽了进去,嘴边的话也硬是给按了回去,那人另一只手也不闲着,同时把门“咚”“咚”两声一关一锁,手法行云流水,拉人关门一气呵成。
如墨的夜重归宁静,可风平浪静的江湖从此刻起,酝酿起了谜样的狂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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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里一间卧房内,一男一女坐在桌前打量着一封书信。在明亮的烛光下,少年少女的模样清晰地呈现出来。
云行风一双墨瞳有些眯着,看着有些困倦,瘦削的脸庞红润白皙,那双握刀的手此刻紧紧地捏着书信,手心像是出了点汗,微微湿了信封。
往身上一瞧,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片雪白,简单朴素的侠客打扮一眼就让人知道这是个吃江湖饭的游侠。
腰间挎着的刀是让人少有的觉得怪异的地方,似乎在人们心中,这白衣侠士更应该带着把漂亮华丽的剑,而不是那把黑黝黝的刀。
可若是你真的看久些,你又会再生出疑惑,那把刀,似是勾在了你的心坎儿上,总让你想多看两眼。
他沉默着,不知是睡是醒,那双微睁的眼里只给书信留下了一点角落,心里却又不像是在想着书信,只是呆呆地看着。
舒淇雨此时显得有些烦闷,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眼中含着些许恼怒,恶狠狠地盯着云行风。芊芊玉手托着下颌,轻轻撅起的唇瓣表达了她对他的不满。
“行风哥,这就是云叔派人赶了几百里路送来的书信嘛?看着也没啥稀罕的,不就是封普通的书信吗?你倒是打开来看看!就知道吊我胃口!”
或许是舒淇雨等的有些烦躁,张口便是一连串话语,只一瞬就击碎了原先沉重压抑的氛围。
“啊?哦哦哦,我马上打开,你别急啊,我马上开。”
被舒淇雨从沉思中惊醒的云行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一时未明白舒淇雨的话,似乎也未曾发觉话里的怒意,呆楞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拿着书信就要打开。
看着自己这位哥哥呆蠢的样子,舒淇雨倒有些心累,不自知地扶额长叹。
“哎,行风哥,你可真厉害,进屋前兴冲冲地跑着要和我说大事儿。
进屋里,屁股一沾椅子就把着书信思考人生,得亏我是个明白人,懂你这副样子,不然啊,怕不是要觉着你得了癔症,转身跑去找大夫了。”
行风正低着头拆着信封,听着妹妹的数落,脸色上也没露出什么尴尬之色,先是一声轻笑,唇角轻扬,笑着回道:
“这倒成了我的不是,淇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家走镖的,生意繁忙。
你哥我啊,原是还是天南海北到处跑,突然收到来信啊,我可不是忙坏了,途中换了好几匹马才拿到信赶了过来,这几天我是一个时辰都没合眼,好不容易碰着个椅子,还不许我歇息片刻?
还有淇雨啊,你这急性子得改改。你看看,你的武功加上你这性子,把别的青年才俊吓得都不敢来提亲了。
哥哥我甚是忧虑,甚是忧虑!”
“去去去,别瞎操心,管你你自己的事儿去,我现在只是没找到中意的人罢了,找到了成亲有什么难得。
再说了,咱们先别谈这些乱七八糟的,快把信给我看看。看看云叔有啥交代的大事儿。”
舒淇雨好没气儿地回了话,不愿在姻缘的红绳上与他扯东扯西,连忙岔开话题,急切地向他讨要起书信来。
云行风这下子也明白自己这位妹妹确实是有些气恼,也没再去和她犟嘴,随手把手里的信向前递了过去,随后身子向前一倾,一条胳膊撑在桌上托着脸,静静地看着舒淇雨接下来的反应。
只见舒淇雨的右手一甩,一把夺过了信,利索地拆开信件便要看一看这信里倒有些什么名堂。
随着舒淇雨两眼渐渐扫过纸面,她的脸色越发难看,猛地将这封信拍在了桌上。
微弱的火光轻拂过纸面,揭开了这封信神秘的面纱,使信露出了真容。细细看去,可见上面写着:
雨儿,云叔于五日前终于得到消息,在岭溪县发现了灵教走动的些许痕迹,已派了些人马去探查,想来会有不少线索。
老天有眼,终是有机会找那伙贼人报十三年前的大仇。云叔先去和江湖上的弟兄走动走动,整好兵马,等确定了那伙贼人的方位,准备妥当后,必能以雷霆之势一举剿灭这伙贼人,以告慰吾兄汝父舒军在天之灵。
云行风见舒淇雨这副样子,连忙正坐,就要开口劝慰她。可还没等他开口,舒淇雨便“噌”地站了起来。
“行风哥,快去叫下面的人备好马,我们马上动身去岭溪县!”
舒淇雨神色急切,被火气冲昏了头,正说着话就要迈开双腿往外跑。
可云行风哪儿能让她大晚上的就赶去千里外的岭溪县,赶紧起身三步并作两步,后发先至地拦下了舒淇雨。
看她还想往外冲,忙说道:
“淇雨,你先别急,我知道你现在急着想知道十三年前的那伙儿贼人在哪儿。
可你看今天都这么晚了,敌人方位,人数未探明,钱粮未备足,歼敌之策未商议,你要这样去,即使到了那儿,一不小心让那伙贼人擒住,恐有性命之危。
到时,别说报仇之事,自身性命都保不住。这事儿咱们得从长计议,莫要冲动行事!”
这一番话似是起了作用,舒淇雨闻言,也明白了过来,清楚若是这么跑过去确实有些欠妥。
回想起自己刚刚的丑态,又羞又恼,一时间倒也不知该怎么面对云行风,随之心里思忖着。
平日里自己也是觉着自己多聪明多厉害,可就这一封信,就让自己失了神智,露出如此丑态,还给行风哥瞧着了,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舒淇雨俏脸一红,背过去不敢对着云行风,想着该如何解这尴尬之意。
云行风看着妹妹冷静下来,也松了一口气,毕竟若是妹妹执意要走,自己这当哥哥怕也是不好拦着,最后说不得也被半拉半扯地随着去了,没了准备,怕不是兄妹二人都得被安排地明明白白,两命呜呼。
真要这样,那可真是相当的不妙。
想到这儿,云行风又悄悄地瞥了眼自家妹妹防着她犯浑又想走。这一眼看过去,看着她通红的脸,心里又有些发蒙,一时间也没想不出个前因后果。
他左思右想,右想左思,只得个似是而非的“可能”,想到这儿,这个“可能”又不禁让他“噗嗤”笑出了声儿。
糟了!
“噗嗤”这声儿一出,云行风这下子心里是又喜又忧。
喜的是舒淇雨从羞恼的模样里解脱了出来,忧的是自己这一声儿怕不是又要让自己吃些熟悉的“苦头”。
这吃“苦头”的想法才上心间,这“苦头”的痛楚就爬上了腰间。
“嘶!你这一扭啊那可是要老哥的命!你这是谋杀兄长!我这笑可不是笑你,别动手啊!”
云行风为了小命着想,直接双手捂着个腰趴在桌上给自己叫屈。
看着哥哥这等姿态,舒淇雨倒也没了脾气,轻掩面容笑骂道:
“莫不是真当你妹子我是只知吃喝睡的蠢猪不成?你明明在笑我的。若是再不起来,那妹妹可就要用些法子请哥哥起来喽。”
舒淇雨边说着话,边从衣袖里摸出了什么物件,借着屋里的灯定睛一看,竟是一根细小的银针!她只是笑着,两指捻着银针,轻咳了两声,说道:
“老哥,妹妹我这就‘请’你起来,莫要辜负妹妹这一番好意哦!”
这话说完,右手作势便要向前打去,可还没等这针和皮肉交流感情,那趴在桌上的身影就已消失不见,。
“喂!淇雨,你来真的啊,咋都把那玩意儿掏出来了,哥哥虽外功修为不错,可终究不是钢筋铁骨,要真挨你那一下,怕是你以后只能在阎王殿里和哥哥嘘寒问暖了。”
云行风起身坐在椅上,双手抱臂,扭过头抱怨着,神色上看着,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舒淇雨看到自家哥哥这幅小孩子作态,有些哭笑不得,也不管他闹,径直走了回去,坐在原位上,脸色从嬉闹之态变回了之前的苦恼,一双澄净的眼眸只是静静地盯着云行风,诉说着舒淇雨此时的忧愁。
十三年的朝夕相处,虽无血脉的牵引,可这两人的情感早已变得比亲兄妹还要亲几分,对彼此的一举一动都已熟知。
云行风自然也明白了舒淇雨内心对于十三年前灭门之仇的恨之切骨,可正是因为了解她,就更不会让她如此冲动行事。
看着舒淇雨这个样子,云行风也不由得心痛,放缓语气轻声劝慰道:
“淇雨,你放心,我已经让手下安排行囊,准备妥当后,咱们明天一早就赶往岭溪县。
若是那伙贼人真的出没在哪儿,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
你现在这样子岂不是让仇者快,亲者痛?就是为了哥哥和爹,也莫要劳神心伤了,好吗?”
云行风言简而真切,这话流进了舒淇雨的心里,带来了几分宽慰,也把她从悲戚愤恨中带了出来,她沉思了许久,神色渐渐缓和了下来。
“哥,我懂得,你也不用担心我了,你看,我没事儿的,你也早些歇息,明天咱们还要赶路嘞,若真迟了,妹妹可要赏你一顿打!”
若是不去看那双仍充斥着哀且怒的眸子,只听着这调笑的话语,似乎她真的又回复了往日的活泼开朗。
看着哥哥似乎又要说些什么,舒淇雨赶忙把他推出了门,把门一锁,熄了灯,冲着门外说道:
“行风哥,天色已晚,明早还要赶路,快快歇息去吧,妹妹这就睡了,若有什么事就请明日路上再说吧。”
听着妹妹的话语,云行风抬起的手定格在了半空,终是未撞在房门之上,挣扎了许久还是将手放下,忧虑地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