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
肝胆洞,毛发耸。
立谈中,死生同。
一诺千金重。
推翘勇,矜豪纵。
轻盖拥,联飞鞚,斗城东。
轰饮酒垆,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
闲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
……”
山林间,战歌齐声回荡,传响四野,惊走无数飞禽猛兽。
王氏义从建立后,王离的晨跑依旧雷打不动,只是“一个人的孤单”变成了“一群人的狂欢”。
训练义从,倒令他学到许多。
譬如,战歌是有力量的。
《秦风?无衣》慷慨激昂,适宜出征,激励士气;《九歌?国殇》悲壮亢直,适宜逆境,同仇敌忾;至于眼下这一首《六州歌头?少年侠气》,侠气重,豪气足,则适合于平常训练了。
战歌嘹亮,声动九天。
山道间,五十人分出五列,如同五条蜿蜒长蛇,列前分别为王离、王晟、姜震、管亥及韩猛。
东汉军制是部曲制,最高为“军”,不常设,只在战时设置。其次为“部”,下辖五“曲”。再次为“曲”,下辖两“屯”。再次为“屯”,下辖两“队”。再次为“队”,下辖五“什”。再次为“什”,下辖两“伍”。最小为“伍”,以伍长为长,每伍五个人。
王离麾下五十人,正巧是军制中的一个“队”。
王离自领队率,并兼一什什长,剩下四个什长分别为王离、姜震、管亥及韩猛,伍长也各有任命,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眨眼,已过去数个月。
这两个月来,王离过得异常充实,主要忙于一件事,——练兵。
蹴鞠、投石、超距、跑跳等体能训练,角力、手搏、刀矛、剑戟等技巧训练,金鼓、旗令、阵法、操练等战阵训练,同样有条不紊且紧锣密鼓地进行,披星戴月,没有一日荒废。
一分耕耘,自有一分收获。
训练时日虽短,却卓有成效,这支王氏义从已初具战力,王融一观后也十分满意,又因“队”显得气势不足,故为之命名为“冒刃屯”。
不过,王离可不满足于仅仅练兵,他需要的不是区区一屯精锐,他要“练将”,训练出合格优秀的将领。
也是因此,这五十名少年可是惨了,每日除了刻苦训练,还需读书识字,又由王离教导兵法,并轮番为将,沙盘推演,亲自指挥战阵。
王离确信,即使这五十人不能人人成材,或也可冒出不少良才。
最大的短板,却来自王离自身。
他虽熟读兵法,但缺乏实战,虽有这一屯兵马整日演练,但沙场经验还是欠缺,当老师实在还不太够格。
这一短板,就只能慢慢弥补了。
……
山路前方,一道白衣飘飘的身影显现,却是王叡。
王叡一步前踏,步走方正,身形闪烁,竟如缩地成寸,一步行出十余丈,如同仙人法术,神异非常。
王离却表情淡然,早已司空见惯。
儒术,——“游必有方”。
这世界的儒生,是可施展儒术的。
譬如卢植的分身,也是一种儒术,——“厥中”,取自尚书中的“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厥中是最上乘的儒术之一,心守正念,可将每一个纷纷杂念化作分身,以“正心”御杂念,如同一人号令千军。
不过,绝大多数的儒术没什么战力,多是用来治理和辅佐,儒生若是直面武夫,十有八九只是一个“死”字。
“厥中”固然强大,使用条件却苛刻,因卢植有禀赋“正心”,不惧心魔,才可从容施展,若是换了普通儒生,怕是会陷入癫狂。
“小弟,你随我回去,父亲来信了。”王叡招了招手,朗声道。
他尚未觉醒禀赋“韶音”,却已是声音洪亮,连众人战歌都未能压住。
“父亲的信?”王离心中一凛,转头吩咐王晟道,“从弟,接下来你来指挥。跑步后,去后山轮流练骑射,其余人练矛刺。”
本朝不禁弓弩,但马匹珍稀,王家也仅有良马三匹,因而骑射训练却只能轮番上阵了。
“是!”王晟点点头。
……
王叡、王离下山。
山道崎岖,山风猎猎,两人却都闲庭信步,仪态从容。
“二兄,父亲书信中说了什么?”半晌,王离忍不住问道。
王叡摇摇头,坦然道:“信是寄给大兄的,信上写的什么,我也不清楚。”
“二兄,我听说……”王离顿了顿,关切问道,“你将前往并州为官?”
王叡面有暖意,颔首道:“并州的太原郡平陶县,为一县县令,也算执掌一方了。”
“太原?我观之,是‘太远’!”王离紧皱眉头,连连摇头,“虽有三互法,但也犯不着将二兄发配边地吧!并州为四战之地,西临羌胡,北面鲜卑,且当地民风彪悍,不服管教,并非良选。”
三互法,是桓帝制定的回避规定,为防止地方官吏结党营私,规定凡婚姻之家及幽、冀两州人士,不得交互为官。近些年来,其条文亦愈发严苛了。
眼下,王仁为青州刺史,王叡需得远行为官,以作回避。
不过,诚如王离所言,太原这地方绝非良选。
“是我主动要求的。”
王叡的话,令王离大感错愕。
“二兄,何以至此?”他询问道。
“易事需人去做,但难事更需人去做,若人人都想着舍难取易,这天下何时能定?”王叡语气淡然却神色坚毅,忽然又笑了,“何况,我也想拜访太原王氏,见见那位‘王佐之才’王子师。”
“王子师?”王离表情一僵。
王叡口中的王子师,却也是一位大名鼎鼎的人物,——王?我才是王司徒?王朗泥奏凯?司徒永不饶舌?允。
王允满腹经纶,兼之驰射娴熟,可谓文武全才,曾被“八顾”之一,靠臧否人物名闻宇内的郭泰评价为“一日千里,王佐之才”。
郭林宗确有识人之能,王允如今还不是司徒,却已名扬天下。
他十九岁时为郡吏,就将县中放纵不法的小黄门赵津捕杀,威赫一方;丢官数年后复起还仕,又揭露太守王球卖官鬻爵的丑行,当众犯颜相争,即便被投入大牢也寸步不让,世人皆敬之。
不过,王离对他的评价却不高。
王允或许才华横溢,性格上却有重大缺陷,过分刚直而没有策略,一句话评价他的一生,就是——“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他捕杀小黄门赵津,被宦官集团报复,致上司太守刘瓆下狱惨死;他当众揭短太守王球,更是差点丢了性命,还是刺史邓盛惜其才干,出手解救。可以说,他这一辈子,除了诛杀董卓前有所隐忍,其余时候都选择正面硬刚,有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刚烈。
此人有大节,值得敬重,但实在不值得学习。
王离想劝几句,想到什么,却苦笑摇头。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自己不愿被二兄规划人生,却想改变二兄的立身之道,这岂不可笑?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二兄,我改变不了你,只能当你的坚实后盾了。”想通这一节,王离面露微笑,暗暗道,“谁敢动你,我就弄死他!”
当然,他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谁。
“小弟,你笑什么?”王叡纳闷道。
“二兄,并州多豪杰,有几位并州英雄,你替我结交一下。若能施恩,收为己用,那就更好了……”王离想了想,报出两个名字,“张辽,字文远,据传是聂壹后人;高顺,字却不祥,也不知其生平。”
并州骁将中,他只记得这两个名字。
而且,王离不知道的是,眼下的张辽才九岁,王叡却是肯定找寻不到了。
事实上,若论并州骁将,有一个名字是绕不开的:北地第一猛将,三国时期的灭爸,咳咳,灭霸,号为“飞将”的吕布。
不过,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为小命着想,王离却是断不会结交吕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