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周东升在刘亚明家吃过中饭,回到办公室,想起刘亚明说的话。7000元是个大数目,按自己当前的工资计算要八年才能得到这笔可观数目的钱;还有不知怎么的,成小娟那张楚楚动人的面孔,不停地在脑海里循环滚动,跟鬼附了身一般。这是怎么了?一个人的思想,一个人的行为,有时在错与对的抉择时,会有一种说不出的不由自主的莫名的迷茫,稀里糊涂地去做决定。自己不去谈钱,不去想自己不该得的这份报酬,而是去帮朋友,去帮一个令人羡慕的美女,去疏通关系,揽下这个业务,他想。
“爸,厂里发毛料制服的事讨论好没有?”周东升找到岳父打听消息。
“厂里基本上通过了。这事具体由供运科去办。”
“下计划到供运科去没有?”
“还没有,财务还没作预算。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我有个亲戚在服装厂,他要我打听厂里有不有做制服的消息,他想为他们厂里接下这个业务。”
“这个吗,厂里打算招标,谁的价格,质量有优势就叫谁做。”
“那好,我告诉我老表这个信息,要他们厂里来人参与公平招标竞争。”周东升想了想,说,“爸,供运科不是要人事调整吗?”
“是的。”
“我想到供运科去干。”
“好,我正要找你说这事呢。你到各个部门干一干,下一步,厂部人事调整,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争取到厂领导班子来。”
“工厂做制服的事我到供运科去了再下计划好不好?”
“好吧。不过你要掌握好原则,不能犯错误。”
“爸,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周东升由厂办主任调到供运科去当科长。厂里要发制服的消息不径而走,招来一些服装厂的业务员前来联系。刘亚明早已把这个信息透露给了李金山。李金山是老手,他放风说做制服的报价低了,质量没保证,来的人都不敢往最低价报,他还叫了两个小单位的业务员来报价,一套都是一百多元的价格,县城服装厂的业务员来报的价格也要98元一套,李金山知道刘亚明替他的报价是一百,他当着几个领导的面说得光面好听,说自己服装厂让利,就95元一套。李金山代表的是大服装厂单位,价格又比别人优势,还有内线,自然很顺利地签下了这批制服合同。
53、工厂给了李金山的预付款。李金山很守信誉,同样给了刘亚明一半的劳务费。刘亚明在县银行用别名自己存了四千元,给周东升存了四千元。他还叫李金山在省城买了一条九百元的金项链带回家。
成小娟上晚班,吃完中饭,把女儿送去幼儿园,刚躺在床上休息,刘亚明回来了。刘亚明拉上窗帘,把成小娟从床上拉起。
“你要干什么?赶快休息,下午要上班。你下午不上班吗?”
“上班的话后说,来来!”他把妻子拉到客厅木头沙发上,神秘兮兮的:“我的老婆,把眼睛闭上,我给你一份精美礼品。”
丈夫又有什么好事让自己惊喜?成小娟把眼睛闭着。
刘亚明拿出金项链挂在妻子的脖子上:“老婆,你睁开眼看看!“
“哇,金子的!假的吧?”
“小声点,别让人听见。真家伙!”
“哦,我的男人,哪来的?偷的?抢银行了?”
“尽说废话,你老公是做贼的料吗?有抢银行的胆吗?托周大科长的福赚的。”
“做工作服的事成了?”
“成了成了!”刘亚明说着,从包里拿出存折,朝妻子眼前晃晃,说,“你看,我们在车间要干多少工时啊!我那山哥说得对,跑业务,吃河水,吃耍嘴皮子的钱,比做工强多了。”
“犯法吗?”成小娟看见存折上的四千元钱,不由得手抖。
“胆小鬼!你不说还有谁知道?你不要担心什么,手不要发抖,把存折保管好。哪天,我再叫周东升来喝个酒,把他的那份给他。哦,你不要告诉他,我们也有这么多的钱。”
成小娟戴上项链,笑眯眯地对着衣柜镜子照来照去。刘亚明看着看着,一把搂过成小娟,说:“我的老婆,我们还有一半在那放着。我真是爱死你了!”
54、扬平愁眉苦脸地坐在客厅里。我从厨房端出饭菜放在桌上。
“什么事又不高兴了?”
“大文学校又要交五元资料费,这学校怎么搞的,交了学费,交了建校费,还要交什么资料费?”
“大文读完这期,下年我们别送他到镇里小学,回子弟学校读行不行?”
“你怎么说话的?这对孩子负责吗?莫说我们是双职工,就是别人单职工都把孩子送到镇里学校去,子弟学校子弟学校,那些孩子都是想着考技校的,有几个认真读书的孩子?唉!小妹要我寄生活,爸又病了、、、、、、我们两个的工资长了,这日子过得还一天不如一天。你这两个月的奖金什么时候发?”
“发了。”我掏出口袋里的钱给妻子。
“怎么才50多元钱呢?你不是说比工资还高吗?有60多元吗?”
“这两个月就是这么多了。”
“怎么回事呢?一直是60多,怎么少了呢?我现在拿着这点钱是几个萝卜几个坑,算好了用的。”
“真的,就是这么多。”
“你变了,你对我变了,你不信任我了。我家里是困难,条件不好,什么事都要我们这个小家担着,但是,我不去管她们,谁去管她们呢?”
“你怎么又这样说我呢?我什么时候对你有个半点抱怨?我什么时候对这个家不是尽心尽意?”
“这个月的奖金呢?”
“这个月的任务就是这么多。”
“你还在骗我干什么呢?你们车间没生产任务了?”
我怎么解释?
“你不能不相信我,你不能对我隐瞒什么?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说我不相信你,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我什么时候在你的眼里就变了样呢?那奖金给了一点给别人。”我还是如实相告,“贵生哥家太困难了。”
“自己还是有上月没下月的,你有什么能力去帮助别人呢?老哥老弟,什么老哥老弟?自己的亲姊妹亲爷娘都还顾不上,怎么去帮别人呢?你说,我们有什么条件去帮助别人?”
妻子的话,我怎么去解释呢?自己确实过得也不尽人意。
妻子看着我,拉着面孔,一言不语。她在想什么呢?
55、厂农场的山坡上,刘贵生和妻子带着孩子们挖地种菜。
“我们把这一片地种上,争取做到蔬菜自给。”
“三个孩子都要上学。唉!我们农村出来的就是命苦,养猪死猪,养鸡死鸡,做什么都不顺头。你那些伙计两个人拿工资只有一个小孩,我们半边户却有三个小孩,五张嘴吃。”龙花说。
“人多力量大嘛。”
老大在帮着挖土,老三帮着捡草,老二在地里玩。老二顽皮的把一把杂草撒在老三头上。老三“哇哇”地哭。
“你这个混蛋!真是混蛋透顶!”刘贵生骂着二儿子。
“你又生事了?你老实点好不好?你爸打人蛮痛的哟。”龙花说。
“在山里打不到我。”老二说。
“你为什么总是欺侮妹妹?”刘贵生说。
“我不欺侮她欺侮谁?欺侮你?我打不过你。”
“这儿子只怕是白生了。”刘贵生摇摇头说,“你走你走!别在这里惹事生非。”
中午时分,龙花做饭,掀开米桶,米桶空空的。
“三女崽,谁拿了米桶的米?”
“是二哥,他说要去打爆米花,不让我告诉你。他还说,我告诉你他拿米,他就揍我。”
“这儿子真是、、、、、、中午就这餐米,他偷去打泡米花,我们中午饿肚子了!”
“妈妈,我们中午吃什么呢?”
“吃鼎锅!米都没了,还吃吃!这日子过的还不如农村!”龙花凶着女儿。
老三委屈得哭起来:“我没拿米,我没拿米、、、、、、”
“你哭什么?我又没打你,你就是哭哭!你爸买米去了,不得饿死你的。”她沉思一会,“你爸回来别说你二哥拿了家里的米去打爆米花,要不然你二哥会打你的。”
老三嗯嗯呀呀地哭着,不满地看着母亲。
“这是刘贵生家吗?”
“是的。我是他屋里人。”
周日成自我介绍:“我是他的车间主任。”他不用招呼,找条凳坐下来,“我到这边办事,顺便来看看你们。你们一家近来好吗?刘贵生呢,不在家?”
“出去借钱去了。说来出丑,等他借到钱,买起米,中午才有饭吃。”
“怎么是这情况呢?他应该到车间互助组会去借,解决眼下燃眉之急。找个人借,要是借不到怎么办?哦,今天星期天、、、、、、”他把口袋搜个遍,掏出十多块钱递给龙花,“这点钱你拿着,先去买点东西给孩子们吃。小刘回家你叫他来找我,有什么困难大家想办法解决。”
“主任,你这钱我怎么能收呢。”
“收下收下,算我给孩子们买水果吃的。”他对老三说,:小千金,哭什么?不哭,不哭,等你爸爸回来,跟着你爸爸到我家去玩,我家有好多玩具。”
龙花激动得热泪盈眶。
门前的小鸡窝在母鸡的翅膀下,露出小脑袋,叽呀叽呀地叫着。
厂里还要几天才发工资,刘贵生这个月钱用空了,想找人借点钱度过这几天。他第一个想找刘亚明借钱。他在刘亚明门口徘徊一会,最后硬着头皮敲门。“刘亚明在家吗?”
“刘亚明不在家,出差去了。你有什么事?”成小娟在屋内回答。
“没什么事,找他玩。他不在家,那打扰了。”
成小娟关上门,忽然想起,拉开门,对着刘贵生的背影自言自语:“这不是贵生哥吗?我怎么就一下忘了呢。贵生哥,进屋坐会!”
“小弟嫂,我下次来。”刘贵生见刘亚明不在家,不方便说,便告辞。
刘贵生低着头一路走一路想,再找谁借?只有找魏解放,他家虽不宽裕,总比自己眼下情况好,下个月发工资先还他的就是了。他走到我家门口敲着门,叫着:“魏解放!魏解放!”
“刘老兄,解放不在家,什么事?”
刘贵生难为情地:“我碰到一点困难,想找他帮忙、、、、、、”
杨平不等刘贵生说完抢先回答:“刘兄,是为钱的事吗?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买米的钱都是向别人借的。我这个月紧张极了。妹妹要寄生活费,爸爸生病又要我寄钱,就这点死工资,这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余钱剩米借。”
“小弟嫂,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确实不知道你家的情况。”刘贵生听了,无地自容,一阵心酸和无奈,几乎要掉泪。他茫然地一路走着。
我在粮店买好米,往家走。看见刘贵生低着头,说:“贵生,垂头丧气,跟老婆吵架了?”
“你、你在这里买米?我刚到、、、、、、”他不好说出口。
“我看你还真不高兴,到我家去坐坐,说说话,消消愁。”
刘贵生眼眶发红,欲言又止。
“老兄,老兄,你真不够兄弟,吞吞吐吐,有什么话说嘛?”
“夜晚没米下锅,我的兄弟!”
“我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事好解决。我夜晚也没米下锅,从刘亚明老婆那里借了几十块,买了米,买了菜,身上还有点。你先从我粮本里买十斤米回去。大人好办,莫饿着孩子们。”
龙花手里捏着钱,老三坐在她身边。
“妈,那人是谁啊?他为什么给你钱?”
“是管爸爸的干部。看见我们穷,给我们钱。你爸还不回,我们不等他,去买米去。”
刘贵生背着米回家:“煮饭吧!你有钱了?”
龙花拿着钱,晃了晃:“我哪来的钱?我是鸡好了,生蛋能卖几个钱。生出几个人来,只是张嘴吃。管你们的干部来了,把兜里的钱都掏给我了,还说有困难去找他。你们厂里的干部真好!你找谁借到钱了。”
刘贵生“嗯”了一声,沉闷地坐在凳子上。
太阳从西山落下。
傍晚,刘贵生在门前拉着二胡,曲调如怨如诉。
老三偎在龙花身旁:“妈,你看爸爸好像要流泪的样子。”
“喂!你那么动情干什么?你的宝贝女说你流泪了。”龙花说。
伺养员小谢走过来说:“刘师傅一家好快活。拉琴唱歌的,我老婆在老家还没来,一个人住到这里好冷清。你们好热闹。”
天上的星星,弯弯的月亮,深邃宽广的天空,那一团白云,没有根,在人们头顶上悠悠晃晃,不知游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