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贤轻轻推开朱祁镇,自己走到石凳边坐下。她记得朱祁镇那天来的时候就是在这个位置,她逆着阳光抬头看见他,万般熟悉的笑容,脸庞即使带了沧桑,也一眼就让人移不开目光。最令她心动的,是他看着她的眼神,那样温柔,那样深情,那样无奈。
而昨天距离今天,也不过才短短一天而已。
有时候,短暂真的能比人们所想象得更短暂。
朱祁镇静默片刻,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看向杭钢道:“杭大人,若是见深所说的状况,你可有什么解决或者缓解之法?”
杭钢闻言低头一揖道:“皇上这样称呼微臣,臣倍感惶恐!不过恕臣直言,照目前的状况看,确实没有方法能比您回宫面圣天下来的更快更方便更……”
朱祁镇一把打断他:“我不想听我是否应该回宫或者我不回宫就会怎么样!这里没有外人,我不妨实话实说,退位诏书已颁,大明皇帝朱祁镇早已死了,站在这里的,就只是个天下第一大闲人,郑齐。”
允贤猛地抬起头,看向朱祁镇的眼里带着微微震惊。杭钢闻言,也不辩驳,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臣……贤儿能得皇上这般深情,着实是贤儿的福分。皇上做下的决定,臣自然只有遵从的份,但此次事关重大,臣不能擅自做主。还请皇上容许臣与太子殿下、李大人仔细商量一下,再给皇上答复!”
朱祁镇轻轻嗯了一声,不再看杭钢,转头在允贤面前蹲了下来,双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抿唇坏笑道:“囔,别怪我没提醒你啊,现在这里可是蹲着一个天下第一浪荡公子兼专爱调戏良家妇女看他们害怕听他们尖叫还只会耍耍嘴皮子讨点便宜但动起手来一发不可收拾的公子郑齐!”他微微歪过脸凑近她,“哪家的小娘子哭得这么美难道不怕被色狼打劫么?”
允贤起初只是看着他,后来却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天下第一大闲人,你要是这么闲,不如去……”说到一半,眉头一皱,笑容却像被卡住了一样,忽然地就断了。只见她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又好像在看着他的手,看了许久,神情忽然变得很难过,像小孩子被抢走了心爱的糖果一样,使劲地眨着眼睛试图把眼泪憋回去。
朱祁镇轻叹一声,轻轻将她的头按到自己肩上,十指慢慢地拨弄着她柔顺的长发:“允贤,我知道,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条件反射地重复着这几个字,仿佛这样就真能安慰到她一样。
允贤靠在他肩头一声一声轻轻地抽鼻子,眼泪就顺着眼眶不停地淌。朱祁镇哄了半晌,忽然轻轻笑起来:“允贤,你看这场景像不像我那天来的时候?那时候你也是这样在我肩头……”
允贤却不说话,只是紧紧抱着他。她的头埋得很低,呼吸仿佛就在他耳边,很轻,很慢,朱祁镇就这样轻轻地抱着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相伴十年,他已经太了解她。即使已经听不到哭声,但她一定不想被人看到。她一直如此坚强,就算是他,也不得不敬佩。
然而此刻他并没想过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或者说,他从不敢去想,有那么一天,她对他的情,会比他爱她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