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贤此时的状况并不太好。
她本就是早产,胎儿先天不足,羊水破了半个多时辰还没有及时接生,再加上昏迷不醒,此时即便是医婆在身边,也只能束手无策。
“你扎了这么久的针,到底怎么样了?!”见梁太医扎了半天的针,允贤还是没有醒来,程村霞也不禁急起来,“还是让我来吧!”他正伸手去推那梁太医,却见允贤十指微微一动,梁太医立时激动地叫起来:“醒了醒了!皇后娘娘醒了!”
一旁的医婆一听允贤醒了,也是又惊又怕地道:“快去准备热水和参汤!有多少要多少!”她伸手一推程村霞和梁太医,皱着脸道,“这妇人家生孩子有男人在不吉利,快出去快出去!”
程村霞还想再说什么,已经被那医婆一把推了出来。
客栈的房门“砰”地一声被关上,只留下空气里一阵灰尘弥漫,程村霞用力伸手在面前挥了挥,转头一拳锤在走廊尽头的窗栏上。
当年,郕王去世,允贤备受刺激,又被吴太妃那么一推,就在他眼前眼睁睁地丢了孩子……她那时的眼神,是他一辈子也忘不了的绝望。
程村霞垂首望着窗外空荡荡的街道,忍不住自嘲一笑。他自幼天资聪颖,自然也绝非止于医术之道,对于这个师妹,不论是从同门情谊,还是医道对手而言,他都可算得上是很了解,自然……也包括她的心,和她的羁绊。
瓦剌一难让她成长,自然也使她和郕王之间注定渐行渐远。但她看似超脱,其实又哪里真正做得到不顾世俗?夫妻情分、伦理纲常、姐妹情谊,每一样都是她摆不脱的负累,而那个孩子,便是她宁愿就此安心做杭皇后的转折点。
一个孩子便可以让她安于宿命,何况那个男人已不是她心中所爱。如今,这孩子既是她与皇上都深爱着的未来,若是这孩子出了什么事,恐怕她便真的要没命了……
屋子里的人进进出出,他也跟着胡思乱想,也不知等了多久,却听楼梯口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朱祁镇满身狼狈地大步跑上来,走到近处便是一身的血腥味,一见到他便死死抓住他的肩,厉声道:“允贤呢?允贤怎么样了?啊?她还好吗?!”
程村霞被他摇得心神不宁,却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愣愣道:“医婆还在里面接生……皇后娘娘才刚醒来没多久,谁也不知道……”他话没说完,朱祁镇已猛地松开他就要推门进去。程村霞忙一把拉住他,惊慌失措道:“皇上!自古女子生产,哪有男子入内的规矩……”
这时,却听屋内猛然传出允贤的一声尖叫,那声音即使已经百般压抑隐忍,仍然能听出有多痛苦煎熬。紧接着便是医婆不断催促的声音:“快!快拿参汤来给娘娘灌下去!快!你怎么这么笨,没看娘娘没力气了吗?!”
朱祁镇推门的动作一顿,忽然头也不回地低声道:“谁在里面伺候?”
程村霞拉住他的手微松,怔忪道:“从宫里来的十多名医女都在刚刚的袭击里跑散了,这会还没有找到,所以只能先从百姓里挑了个姑娘在里面伺候……”他见朱祁镇只是站在门口不动,忍不住低声道,“皇上,您身上的伤流血不止,还是先让太医处理一下吧。”
却听朱祁镇沉默片刻,道了一声“不用。”猛地推门而入,反手将他们关在了门外。
程村霞还来不及去推门,便见那名伺候在屋里的姑娘被用力推了出来,随即便是朱祁镇毫无波澜的声音:“程村霞,你带她去准备外用的伤药,拿好了便送进来。”
他再想敲门,那头却已经一概不理。他不禁深吸了口气,只能领着那吓得畏畏缩缩的姑娘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