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朕与他船头对峙时,才恍然想起,朕居然算漏了一件事……”他圆睁的双眼微微一闭,将心头涌上的悔恨慢慢压下去,“石亨既然要除去朕,自然也要做万全的准备。最初南巡之时,朕是打算带着允贤一起。没料到她恰巧有了身孕,只好让她安身宫中,派锦衣卫秘密保护她。只是朕没料到石亨在宫中的人手竟然如此细密,连允贤身边的人也能算计到……”
李三的神色顿时变得极其古怪,紧紧皱着眉,沉声道:“皇上的意思是……石亨握住了皇后娘娘的命,所以您……“
朱祁镇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一国之主,却为了保一个人而差点将天下葬送。若是被那群史官们知道,必然将使他一生为人所诟病。只是,他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她身陷险境?
他微微用力握紧了拳头,皱眉道:“朕没有办法,朕不能拿允贤的命去赌……”可他又忽然摇了摇头,接着道,“但在你责备朕的过错之前,也该想到,朕敢这样做,自然也是仔细考虑过的。宫中一切安排皆宜,朕一旦出事,自然有于东阳辅佐太子继续处理此事,虽有风险,却也不是毫无希望。见深登基为帝也不过是这几年的事情,若能平定此事,对他也必然是一大助益。”他顿了顿,目光慢慢落在远方,仿佛还没有从那恐怖的几天里缓过神来:“何况,朕负伤落水,石亨也难以找到朕的下落,朕只要再秘密回宫,恐怕比起原计划,反而会是石亨料不到的一出意外惊喜。只是朕没料到,湖州城原本普通的春疾,竟会突然爆发成大型瘟疫,瘟疫席卷全城,朕连逃命都来不及,就被困在了城里,这才走到今天这一步……”
“皇上……”李三张嘴犹豫了几次,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皇上和皇后情比金坚,末将也不能代天下评说皇上的选择……好在如今一切仍然在掌控之中,太子殿下已经顺利拿下了石亨一派的主要成员。只是逼宫之时,宫内大乱,却让石亨和石彪、陈汝言等主犯逃了出去……”
朱祁镇微微勾了勾嘴角,转头望向李三,微微笑道:“石亨就算逃出宫,谋逆的罪名恐怕也不容易洗脱。他不过是仗着朕手里没有账本,出面领头的又是曹吉祥和石彪等人,这才想一石二鸟,将这件事甩个干净。”
“可惜他不知道,朕早就查到了那本账簿,也早已交给了可靠之人保管。你即刻起,便秘密知会锦衣卫搜捕石亨,朕会即刻知会太子召内臣商议,下紧急关文发放城防。而你要做的,就是尽快将文书下发,务必早日抓捕石亨归案!”
李三闻言,也是神情凝重,一字一句将朱祁镇的话记牢了,才缓缓垂首道:“末将牢记皇上的话,这就准备联络锦衣卫商议此事。只是末将还有一件事想问皇上……”
“皇后娘娘她……”
朱祁镇却仿佛知道他要问什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沉声道:“允贤什么也不知道……朕也不想让她知道。以她的性子,若是知道此事,定会认为是自己害得朕落到这一步……”他举目望着窗外明晃晃地日光,仿佛也感觉到那暖意照在脸上,带着一丝夺目的光辉,“允贤一心学医,救济万民,已是我大明的奇女子。如今她在朕身边,朕却不能护她周全……让她能一直做自己想做的事,过简单的日子,就是朕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李三没再说话,默默行了礼,转身出了屋子。
天色已经大亮,只留下朱祁镇独自站在窗前,沉默了良久,才慢慢转身出了屋子,走到另一扇门前。
门窗的那头隐隐透出还没熄灭的烛光,映在朱祁镇低垂的眼里,仿佛燃起了一从温柔的火花。他轻轻吸了口气,伸手敲了敲门:“允贤,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