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流潺潺,夏蝉鸣鸣。
夏天的大坝子村,无疑是避暑的凉地。
送爽的夏风戏耍起唐水坝的清水,堤坝营造的小型的瀑布也在微风下,偏离了轨道,扬起一片小彩虹。
水坝两旁的刺莓儿开的红透,呼之欲出的形态,令人耳目一新。
唐水坝的刺莓儿果真就如糖水那班甜润,村子里的小孩没到这个时节都会开到此地来寻寻滋味。
不过这次来的不是小孩,是唐吉的爷爷。
爷孙俩都有的坏习惯,驼背。
他提着一个小篮子,钻进了带刺的刺莓儿丛。
……
唐吉在守着杂货铺,攥着笔,吃着爷爷糖水冻的小冰棒。
自上次那个梦,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唐吉并没有再做过这样的梦。
但可以相信的是,与他失忆一定脱不了干系。
因祸得福,他终于开始动笔了。
这次他终于下定决心了,用自己的经历写一本书,准确来说是写一本日志,记录自己的过去和未来。
他开始记录,记录起被爷爷收养之后幸运的十年,和现在不知道会坚持多久的倒霉将来。
村子里奇人异事实在多。
前两天那个安多宝傻乎乎地在村委会里大喊自己看到了个无头无身鬼,做梦都能把自家的狗狗毛给扒光的男人,他的话谁能信。记录这件事的时候,唐吉自个都忍不住笑出声,毕竟这多宝大哥也算个传奇人物,仗着有梦游技能,“无恶不作”。
安阳考得好,她一家子人很感谢唐吉,叫了好多次去她家吃饭,实在不好拒绝,最终还是拉着爷爷和自己一块去了。
饭桌上少不了的开始老安卖瓜,自卖自夸。不仅卖瓜,还卖起了孩子,不停的掺和他和安阳。就以他爷爷那性子,要不是俩人还在念书,早就白纸像进,红纸张出了。
同时一起吃饭的还有同一批考试的安大能和他一家子,他可就惨了,他考的很烂,就一直低着个头吃饭。男人们光顾着喝酒,这妇家女人可不一样,拿自己的孩子比来比去,说来说去,特别是安大能的老妈刘氏,出了名的一张嘴,说起话把安大能说的什么都不是,一会一个“废物儿子”一会“没用的东西”,硬是把安大能气的丢了饭碗走人,废得唐吉好久才把人给劝回来。
最近发生的事情,唐吉都给一一记下来了。
当然,少不了唐吉的倒霉日常,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手在吾手,痛在吾心。
一笔一划,他写的很认真,也很好看。清秀的不像话,安阳每次看到他的字都会说:“你这字比女的还像女的。”而唐吉则会回他一句:“是你自己写的太像个男的。”
“梭哈,梭哈……”
梭哈是自家养的一条狗,算起来岁数比唐吉还大,反正爷爷是这么说的,他是不信,这么一天老狗还能天天看到他在外头拈花惹草的。
“奇了怪了,这狗子什么事情能有吃饭重要,叫了这么久也没回来。”
“梭哈梭哈……”唐吉喊了好久都没反应,老是听说偷狗贼专偷一些老狗,他心想“坏了,不会是被偷了吧!”
找了一圈,他的担心无疑是多余的。
梭哈正一脸满足的躺在角落的绿荫下,眯着眼睛。
“靠,死狗,让我好找,给老子起来。”唐吉直接是一脚过去。
不知为何,饭盆里倒着梭哈最喜欢吃的鱼给它下饭,它碰都没碰一下就又躺回去歇着。
这打架最后一名,吃饭第一名的梭哈不吃饭,是唐吉没想到的。
连续几天,梭哈都没有吃唐吉或者爷爷给他倒的饭。
唐吉问爷爷:“老头子,它不会是有了吧。”
“你丫才有了,你有了,梭哈都不可能有的。”
“不是,我是说它不会是有病了吧。”
“你才有病了,梭哈好着呢。”
“……”
“嘴真臭。”
唐吉无言,心想这老头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心疼狗子也不会心疼他。
“那它咋不吃饭,好几天了都。”
“我哪知道,这色……死狗居然会不吃东西,奇了怪了。”
唐吉愣了一下,刚才隐约之间听到老头子想说色狗来着,不过也没多想什么,应该是他口误而已。
“算了,这狗东西爱吃不吃,去城里进货去,吉子,有啥东西需要我可以给你捎捎。”老头子说着,从冰柜里提出一个袋子。
“烧烧,那就给我烧几匹香吧,最近可算是霉透了。”摸了摸脑门上这昨天刚砸出来的新鲜大包,唐吉说。
“烧香还是算了,给你烧点钱好了,提前给你过个中元节。”
“切,我说真的,没和你开玩笑。”
“我也没开玩笑,现在买刚好也便宜。”
“……”
“老头子,你手里提的什么东西,每次去城里你都得带这个袋子去,不会是去做啥见不得人的事情吧。”注意到他手里的灰色布袋,唐吉疑惑道。
“做个屁,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偷看王寡妇洗澡?”他说话的声音很大,生怕别人听不见,
“你……去去去,走你的吧,最好别回来了。”唐吉挥了挥手。
“今晚我确实不回来了,你晚上一个人在家可得我安分点,最好不要出门。”
“为什么?”唐吉问。
“不为什么,今晚我去城里见见老朋友,你也认识,就是那个以前教你写字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我也给忘了,反正我去城里了,你晚上吃完饭早点洗洗睡,多宝这傻小子说的可能是真的,阳妮子隔壁家的鸡被杀了好几只,你这么倒霉,还是别出门了,小心无身鬼找上你。”
“安栗,你脑子还真不好使,九叔你都会忘记,这么久没见了。”
“要不我也同你一块去城里吧,给九叔道个安。”
换做以前,什么妖魔鬼怪的想都不会想,更别提害怕了,但是现在老爷子这么一说,说的他心里毛毛的。
“逗你玩的,你瞎凑啥热闹,安心守你的店子,我去去就回。”老头子还是没有要唐吉一起去城里,提着麻袋,开着三轮车头也不回地去了城里。
三轮车上老头子额头的圆圈已经从黄色慢慢的变成了黑色,当然他并不能看到。眉头紧皱着,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事情,嘴里一直在碎碎念念,“为什么……为什么……”最后差点把车开进了河里才回过神来。
晚间,夜凉如水。
简单解决了晚饭,唐吉躺在门口老头子的竹编躺椅上。
“怎么回事,这倒霉事还没来。”
一天下来,没有倒霉倒是有些不适应。
夏日的夜晚没有行人,却可不安静,虫鸣声夹杂着不知名鸟类的声响,不时还有村里小孩的哭声。
呼……
沙…沙…
“不会真的有鬼吧。”
“不会的不会的。”
“有鬼我也不怕,来了我也给他变倒霉鬼。”
唐吉喃喃自语,时不时四处张望一下,村子里的人白天劳作,晚上都很早休息,现在整个村子已经笼罩在黑暗之中。
“这老东西,不说话又不会死。”唐吉暗骂出口,坐在小卖部门口。
直接关门大吉?一想到房间头顶上那顶棺材板,还是算了,相比较下来,这里还舒心些,最起码还有月的光亮。
当…啷…
小卖部的仓库里头,清脆的金属落地声音突的响起,唐吉心里一怵,想要过去看看,但又怕看到不该看到的东西,于是大喊道:“梭哈……梭哈……”
梭哈好像并不在,凉风送爽,送给唐吉的却是害怕,孤零零的村子就只有他这亮着火光,只有他一个人在明处。
“这狗东西,迟早把你炖成狗肉火锅。”他大骂说着大骂着转过身。
突然,一个人脸占满了他的视野,与人脸之间相差五厘米不到的距离。
“嘿,要把谁炖成狗肉火锅呢!”
来人正是安阳,她歪着头,被手电筒照着的脸上面无表情,同时两个眼珠子泛白。
“啊…鬼啊!”唐吉大喊出声,连锁反应地一脚踹了过去,谁知左脚一滑,一屁股坐在了躺椅上,竹编哪里禁得住他的体重,一下子蹦开,硬生生给唐吉脸上抽出几道口子。
“疼…疼…疼…”
“呼……安阳你个死丫头,想吓死我啊!”看到来人是安阳后,唐吉长舒一口气。
“我…我只是想糊糊你,不…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啊吉子哥。”安阳背着手,低着头,认错道。
“你…诶…‘”唐吉这是想骂也骂不出口。
“咦,吉子哥这么大人还怕鬼,羞不羞啊!”安阳一改认错的表情,笑着说道。
“谁叫你走路没声的。”唐吉幽怨道,“说吧,这么晚还来我这,什么事情?“
“抓鱼去。”一个和安阳差不多高的瘦子站出来说道。
他是安大能。
穿的一身脏的发黄的白大褂,脚底下的凉拖也是破的不能再破,三分之一的脚掌已经裸露在外面。他家里很穷,父母都是在家里务农,没什么钱,还要给他奶奶支付不菲的药水钱,所以家里都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他能考上大学,找个好的工作,让家里脱离这种穷了好几代的状态。可是事与愿违,村子里最有希望的他并没有考上,不爱读书的安阳却考上了。
说话的时候他笑了,笑得很开心,比平时多了一丝阳光,看的人很舒心。
“吉子哥,抓鱼去呀,考完试都这么久没有和你出去玩了,这次我把大能哥也嚯嚯来了。”安阳说。
唐吉打量了两人一眼,借着朦胧的月光可以看到安阳的幸运圈此时是平常的黄色,而到了安大能身上的时候却是黑色,黑的在晚上还有些看不见。
安大能也注意到唐吉的目光,注视过来,“怎么了?吉子哥。”他说。
“没事,你们两个也真是,大晚上的出来溜达个啥,老老实实回去洗洗睡吧,去啥抓鱼。”
“怕啥?你不会真的以为有鬼吧。”安阳说。
安大能也应声道:“对啊,吉子哥怕啥,咱三个人,有鬼来了也不怕。”
“最近我太倒霉了,出去又得倒霉,我才不去。”唐吉拒绝说。
怕鬼还真有一点,但主要的原因还是安大能头顶上的黑色幸运圈,和自己头上还没有发作的黑色幸运圈,生怕几个人出去发生啥事。
“倒霉,倒霉,能有大能哥倒霉,他刚和家里人吵架,他爸还大打出手,还把他给赶出来了。”
“诶…阳子……”安大能叫了声,并不想在开心的时候提这种事情。
“嗯……你看,大能哥都去,吉子哥你就去嘛。”
“对啊,去吧,吉子哥。”安大能也投来期望的目光。
看着两人这个样子,唐吉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曾经的两个毛头小子啥事都是听自己的,都是他带着两人去哪去哪玩的,现在换成了他们两个要他出去玩。
狠下心来,唐吉说,“那就去吧,不过不要玩的太晚了,大能你还是要早点回去的好,不要让叔和婶担心咯。”
安大能摆了摆手示意不碍事。“他们担心的只有我考没考上大学,才不会担心我的死活呢,没事,我们玩我们的,开心就好。”
“对啊,开心最重要,嘿嘿。”安阳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