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代远发现莫韶华吃东西其实挺挑的,不喜欢甜食就不必多说了,不熟的西红柿绝对不碰,喜欢鸭肠但不吃鸭胗,鱼不吃头尾和内脏,而且她有一个特别的习惯:只要是她觉得不好看的东西她都不怎么愿意吃。
“你今天中午在做什么呢?”萧代远坐在莫韶华对面,碗里盛着汤,除了时不时地夹一筷子菜,就一直看着她吃。
“打扫卫生。”莫韶华熟练地用筷子扒掉虾仁上的蒜蓉,直到一颗蒜末也没沾着时才夹起来放到嘴里。
“那怎么不吃饭?”萧代远看着她扒完虾仁的蒜蓉,又毫不介意地吃着放了蒜末的辣椒蘸水,挑了下眉,感觉她挑食完全看心情。
“下午没有课,打算回家的。”
“你这一打扫到了一点多,都过了吃饭的时间了,总是这样会胃疼的。”萧代远叹气,才认识没几天,莫韶华不按时吃饭的次数加起来都快比他们认识的天数多了,可能非得有个人时时刻刻盯着她才能让她好好吃饭。
莫韶华点头,脸上却一副“下次还敢”的表情,看得萧代远一阵无语,正寻思着怎么才能矫正她这个令人费解的坏习惯,就听见对面人说她吃饱了。
莫韶华吃东西不慢,食量也是真的小,两个菜一个汤,都是她爱吃的,却也没吃完一半。
萧代远之前就尝试过劝她多吃一点,可她又不是小孩子那样哄着就能多吃一两口的,一旦她说吃饱了,就真的是一点也塞不下了。
所以这次萧代远给莫韶华倒了杯水,就叫服务生结账了。
莫韶华喝完了水,没有将杯子放下,而是手肘撑在桌面上,轻轻咬着玻璃杯的边沿,看着对面正和服务生交谈的人。
的确不想吃饭的,从下课开始就没有想要吃东西的欲望,但共进午餐是个很好的独处理由,所以萧代远的每一次邀请她都不会拒绝,不过这一次,是她第一次主动过来找他。
一个人坚强得太久了,这种被照顾的感觉再次袭来的时候,夹杂在不适应间的暖意,居然意外地扣人心弦。
萧代远不懂她为什么一直咬着杯子,但她的眼神他是能看懂的,毕竟那和曾经很多次从他眼睛里折射出来的光彩,是一样的。
“我能去你公司看看吗?”
“好啊。”
……
莫韶华记得刚刚在楼下看见的三个人,却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热情。
“嫂……韶华姐,快进来坐,我给你倒水。”头发微卷的女孩格外活泼,看起来是几个人当中年龄最小的,自来熟地完全不需要萧代远从中介绍,“我叫舒蔓蔓,你叫我蔓蔓就好。”
“谢谢蔓蔓。”莫韶华接了杯子捧着,自然地应了舒蔓蔓的招呼。
“韶华你好,我是童佳苗,应该比你大一点,”童佳苗滑着转椅到莫韶华旁边,偏身看着她,“你比老萧小多少?”
“大概五岁。”莫韶华眨眨眼,认出眼前的女人就是之前向她挥手的人。
“相差那么多?”一句话两个音,童佳苗和孟观异口同声地惊讶了一声,抬头看看撑着莫韶华椅背的萧代远,又看看坐着的莫韶华,场面一度安静。
“是不是看不出我的年龄?”莫韶华似乎经常碰到这种情况,只见她低头抿了点水,抬头时微抬嘴角,显出一种成熟的温雅来,“这说明我的秘密保守得很好啊。”
“哎呀,真的啊,我觉得你就是那种永远看起来都只有20岁的人,不管你实际上是十几岁还是三十岁。”童佳苗马上顺着这个台阶下,勉强弥补一点刚刚说错话的尴尬。
“好了好了,你们几个怎么话那么多。”萧代远嫌弃地把几个人往一边赶,抽走了莫韶华手中的水杯放到桌上,示意她跟自己走,“刚那个图是不是过了?”
“过了。”孟观靠着桌子,和舒蔓蔓窃窃地笑。
“那后续你们就先看着办,没事就别过来了。”他一边说一边带着莫韶华去接待室,关门前还看了他们一眼,再次警告不要打扰。
而门外的三个人互相看了几眼,总觉得自己似乎不该呆在这里。
舒蔓蔓很想去听墙角,可是童佳苗顾及着萧代远那句“还没成,别乱来”,硬是拉着舒蔓蔓,生怕扰了老板的好事。
“韶华真的是气场很强啊。”童佳苗拉着舒蔓蔓坐下,看着接待室的门,不禁感慨。
“真的,这个人看起来就给人一种教养非常好的感觉,一颦一笑都是克制。”舒蔓蔓也跟着附和。
“你们说她像不像那种,长辈都是艺术家或者文学类的大家,从小被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地严格要求,大家族里重点培养出来的独生女?”孟观也凑热闹。
“对对对,就是那种书香门第出来的大家小姐的感觉,优雅大气的名门闺秀!”舒蔓蔓激动得说话都像要跳起来。
“优雅大气的名门闺秀?这个形容倒是挺贴切。”童佳苗没有否认他们的看法,只是相较于舒蔓蔓对莫韶华爆棚的好感度,童佳苗还保留着一丝来自直觉的异样感,她说不出有哪里不对,只是觉得这个人有些不同,所以童佳苗随口答着舒蔓蔓的话,却也没有将这份异样说出来。
……
“抱歉啊,别生气,他们不是有意的,只不过是损我损惯了,顺口就来了。”萧代远关了门,突然轻轻地向她道歉。
“没有生气,”莫韶华听他道歉就笑了,“我知道他们没有恶意。”
萧代远闻言舒了口气,虽然他觉得以莫韶华的性格不至于生气,但年龄对于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不可冒犯的禁区,所以无论她是否生气,只要是在意了,道歉就是有必要的。
“放心,不会再有这种事了。”萧代远看着坐在沙发上的人,想想又笑了,“不过你的确比我小五岁。”
“嗯?”莫韶华本来就一直看着他,这句话再配上这个笑,突然让她没能理解其中含义。
“按理说你该叫我哥。”萧代远走过去坐在她旁边,眼神中闪着的光,似乎是期待。
哥?
她好像只这么叫过易筠阳,可那是从小叫起来的,就和亲哥哥一样,现在突然让她管萧代远叫哥,好像有点开不了口。
莫韶华错开萧代远的视线,低头轻轻用手指磨着裙子柔滑的面料,双唇启合好几次,却也没能挣扎出个所以然来。
可是萧代远很惊讶,因为她居然没有直接拒绝!
她居然在尝试,还尝试了好几次!
之前在外间那个优雅却疏离的人,好像一瞬间就多了一份可爱,就因为一句完全可以当做玩笑一带而过的话。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萧代远忍不住抹了下鼻子,真是被这从未见过的场面萌地一塌糊涂,虽然没有真的如愿,但莫韶华的反应已经足够令他心跳加速了。
这句话之后,两个人就安安静静地坐着,各自平复着心情,最后还是莫韶华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你做设计多久了?”莫韶华环顾着这间接待室,觉得每一件东西都充满了特色,包括她正坐着的沙发。
“我是从小学画,就连大学也是学的油画,只是单纯的艺术实在难以维持生计,就开始尝试接一些设计图。”萧代远惬意地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星空般的吊顶,言语温柔,“只是没想到这个弯一转就是七八年。”
“那真是没办法。”莫韶华也不多说什么,“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好啊。”萧代远笑意渐深,站起来走到墙上挂着的一副等身油画旁边,曲起指节轻轻敲了一下深色的雕花木框,“这个就是我画的。”
莫韶华跟着他走过去,细细地端详起画来。
这是一副非常写实的油画,画面中最明亮的色彩集中在一个女孩身上,她背对着观众站在聚光灯下,一手竖直向上,一手跟随着弯折的腰线侧面向下,与伸出的左腿交汇,从立起的足尖和撑开的圆形白裙,可以看出这是一位独舞的芭蕾舞者。
莫韶华不懂画,但是她明白这细致到能看清发丝与欧根纱纹路的写实程度,绝非一般人能做到。
这幅画想表达什么?强烈的色彩与光线对比度是想要呈现一种什么样的效果?这是你曾真正看见过的,还是凭空想象的?如果是真实存在的,那么这个女孩是谁?
她想问的问题很多,应该问的问题也有很多,可是任心中百转千回,一瞬间脱口而出的总那么出人意料。
“她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