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谁?”莫韶华视线不离画,回神时话已出口,无法收回,她只好继续盯着画,以此避免两个人的目光交汇。
“谁也不是。”萧代远背靠着墙,偏着头笑,“这是我小时候第一次看芭蕾舞留下的印象,多年后还是忘不了,就想象着有这么一位舞者,她独自掌控整个舞台,自由地旋转,所有的光都集中在她身上,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她与舞蹈。”
他是喜欢舞蹈的,尽管他从未参与其中。
“真美。”莫韶华说,“一定有那么一个人在享受着舞蹈,就像你画的这样。”
萧代远笑出了声,他不觉得莫韶华是真的想说这个,看着她被光影模糊了轮廓而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突然就想放肆一次。
他轻轻地执起她的右手,拇指指尖与其它四指配合着将她的手抬至唇边,在她还未来得及阻止之前,温柔而深情地在中指最后一个关节处落下一吻。
“无论从前怎样,至少从我爱上你的那一刻开始,我对舞蹈的兴趣,都因你而起。”
吻手礼在西方不过是日常的见面礼,但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就绝不只礼貌问候那么简单。
因我而起吗?你这样,好像真的让我没那么轻易放手了。
他看见她笑了,短暂的惊讶之后,她又那么真真切切地笑了。
她的确很难猜,因为她随性到你根本无迹可寻,可一旦你猜对了,她总不吝啬对这份正确给予肯定和奖励,也从不抗拒对这份感情的逐步深陷。
莫韶华就着这个姿势勾起手指,竟是主动握住了萧代远的手。
感受到她明显收紧的手,萧代远知道自己成功地走近了一步,他再次低头亲吻她的指节,一次比一次温柔。
“我爱你,”他说,“希望我能参与你的生活,欣赏你的舞蹈,希望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希望我可以一直爱你。”
虽然两个人还没有相处几天,告白来得却并不突兀,也许有很多浪漫的语言可以形容他们的相遇,但一见钟情一定是排在首位的。
“这支舞很美,”莫韶华说,“希望你能陪我跳。”
……
稍微好一点的日子都是过得很快的,转眼六月已去,银杏虽仍青葱,寻觅在舞蹈道路上的少年们却即将进入镀金阶段。
风华今年的集训新招收了两名学生,并留下了所有原班人马,包括段灵尔。
“谢谢莫老师,我一定会把学费补上的。”段灵尔说话时攥着衣角,好像挣扎了很久终于做出决定,这话本身也许没有什么值得思量的,但说这话的人,在抬头时眼睛里迸发出的光,生生给这寥寥的话语加上了沉甸甸的砝码。
“好啊,老师等你。”莫韶华拍拍段灵尔的肩,总算觉得了却一桩心事。
“集合。”莫韶华弯腰鞠躬,“同学们晚上好。”
“老师晚上好。”
“明天就七月了,报名集训的除了我们高二的五个同学外,还有两个之前自主练习的同学,20号正式上课时就能见面了。”莫韶华提前将新成员的事告诉了大家。
“今年我联系到了楼下一家餐厅,集训期间为大家准备午餐,就不用自己出去吃东西了。”莫韶华侧身调试着音响,同学们只能看见她小半的侧脸和挽起头发后露出的后颈,“你们的午餐包含在之前的学费里,不和另外两个学生一起额外收费。”
音乐其实来得不算突然,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摆弄着音响的莫韶华身上,可当音响里传来熟悉的乐曲时,女孩子们还是有种回神的感觉。
“好了,左腿侧压,”女孩子们在窗边站成一排,腿上把杆后抬手做好准备动作,等着莫韶华的口令跟上音乐的节奏,“五六七走,一二三四……”
高二的学生普遍比高一的强一些,毕竟多了整整一年的练习,每次高二教什么新动作时高一的几个女孩都会跟着学,可是舞蹈这个东西终究特别,缺少的那一年就是清清楚楚的体现在高二的学生学得轻而易举,高一的学生跟得怀疑人生。
芸芸众生没有几个天才,大家都是普通人,都是用时间和汗水在堆砌那座各自向往的象牙塔。
只不过有的人粗制滥造甚至半途而废,有的人勤勤恳恳还要精雕细琢。
这其实就是莫韶华除了给学生增加课时之外,没有将她们分成两个班的另一个原因。
她们需要看看多努力了一年之后的自己,也需要有人为自己如今的优秀喝彩。
十几个女孩子其实只能在一起一年,因为当高二结束,集训全在白天,其他准备艺考的学生只能集中在晚上上课,几乎不会再见面,但仅仅这一年,已经足够这些孩子们积累起满满的动力与热情了。
临近下课时,莫韶华接到易子茶打来的电话。
“阿韶,来接我回家。”易子茶声音恹恹的,像是累极了。
“好,你在哪里,学校吗?”莫韶华抬手示意自由活动,侧耳听着对面细微的动静。
“在学生会办公室。”
“行,我马上就下课了,你就在办公室别乱跑。”
“放心吧没力气跑了。”
莫韶华将手机放回音响上继续上课,10点左右放学,依旧等着女孩子们都走完了,才加快脚步往停车场走去。
S大门禁是十点半,莫韶华到的时候都已经十点二十多了,怕出来的时候大门落了锁,就先提前打了招呼,不说易子茶是学生会副主席,单说莫韶华的名字,S大的保安叔叔也是认识的,很爽快的就答应等她们几分钟。
接近门禁时间,校园里已经没有几个人在路上走了,该回宿舍的回宿舍该回家的回家,除了图书馆和自习室,基本只剩下宿舍楼还亮着灯。
不过学生会办公室还有人在等着。白色的灯光沁着夜晚的凉意,空调开得低,导致趴在桌子上的人紧紧地抱着手臂,睡得极不安稳。
“阿茶。”莫韶华轻手轻脚地走进去,控制着声音以免吓到她,“阿茶,回家了。”
“嗯……”易子茶醒了,但她一点也不想动,“我想睡觉。”
“好,回家睡。”莫韶华拿起易子茶放在椅子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又伸手拽过桌子那头的遥控器将空调关掉,她伸手探了一下易子茶的手心,感觉温度比平常的要高一点,“冷不冷?”
“冷……”易子茶撑着桌子坐起来,缓了缓才抬手往袖子里伸,“我头晕。”
“都发烧了能不晕?”莫韶华又攥着她的手好好感受了一下她手心的温度,的确是偏高了,“先下去吧,马上锁门了。”
易子茶晕晕乎乎地跟着莫韶华走,直感觉每一步都是踩在棉花上,整个人都是飘的。
莫韶华伸手揽着易子茶的肩,小心地把她带到车上坐好,然后从副驾驶的储物柜里拿出体温计给她夹在腋下,又给她系好安全带,才发动车子,离开了学校。
易子茶家距离学校要近一些,莫韶华就一边往她家的方向开,一边连着蓝牙给白梨打电话。
“妈,阿茶发烧了,我今晚不回家。”
“严不严重?去医院还是回家?”白梨的声音透着担忧,问地很急切。
“体温还没量好,”莫韶华眼睛扫了一眼副驾驶,见易子茶闭着眼睛,又把声音压得更低些,“现在先带她回家,一会吃了药如果还不退烧再去医院。”
“行,你好好开车,记得给你大哥说一声。”
“哎。”
……
莫韶华停好车,拿出体温计看了看,37.9℃,还好,不是很高。
“阿茶醒醒,到家了,回去再睡。”莫韶华下车绕到副驾驶一侧,解开了易子茶的安全带,一边叫她一边将她外套的扣子扣上。
“嗯……”易子茶细声细气地答应了一声,兴许是嗓子疼了,不想说话。
易子茶拉着莫韶华的手臂站起来,倒头靠在对方肩膀上站了一会,莫韶华栏手接住她,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心。
莫韶华体温本来就低,现在就着发烧的易子茶一对比,温差就更明显,可是这个小心护着她的人,那双轻轻拢着她的手,就算轻拍着她背部的指尖传来的温度是凉的,这种安定的感觉也足够安慰所有的疲惫,让她自如地闭上眼睛。
良久,易子茶呼出一口略灼热的气息,表示可以走了。
她感觉到莫韶华放开一只手,拿出车钥匙,然后在车子上锁的声音中,又勾着她肩带着她往电梯间走。
空旷的地下停车场回荡着缓慢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敲在易子茶昏昏沉沉的脑子里,竟是有一种催眠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