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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岁时的这些经历,财富一般保存在童年的记忆里,直到多年以后依然是我炫耀的资本。更为可喜的是经过这一年的锻炼,我已经具备上学的条件了。
本来我是应该七岁上学的,父母已经把我送到了学校,因为年纪小需要有个测试。结果是写“1”并没有遇到太大问题,接下来要我写“2”时,我就无论如何都写不出来了。
于是老师对父母说:孩子太小,明年再来吧。
这样我才是八岁开始上学的。说来也神奇,经过这一年的东游西逛,给我带来的竟然是脱胎换骨式的改变:多年的罗圈腿不见了不说,更是无师自通,不但能顺利地把“2”写好,口齿上也能把“六”和“肉”分得清了。
1976年的初秋,我背起崭新的书包正式上学了,大院里和我一起上学的还有赵伟、徐连军、星卫东、王艳、王英丽、刘颖、徐卫彬,而且我们这些人差不多都分在了一个班里。
我们的班主任是一位细高清瘦的中年女性,姓刘,一向以严厉著称。她那大而有神的眼睛几乎可以做到明察秋毫,只要她往讲台上一站,不及说话,先用那凌厉的目光将全班的同学扫描一遍,威严之下,便先让我们这些新生的心中生出了许多莫名的敬畏。
然而一般来说,再严厉的老师,通常也不会对她喜欢的学生下手,因此我倒很少有这方面的顾虑。
新学期开学还不到一两个月,一天课间,不知何故我和另一个班的头上有着自来卷儿的孩子起了冲突。最初可能只是玩耍时无意的肢体接触,互不相让的结果最终演变成了歇斯底里般的撕扯扭打,直到上课铃响,双方才停了手,各自回到自己的教室。
此时,我整个人的状态已经不能单单用一个“狼狈”来形容了:蓬松而乱耸的头发下面,水一道儿泥一道儿地流淌着浑浊的汗水,错敞的衬衫里,隐一半儿露一半儿的是气喘嘘嘘下起伏不定的胸膛。如果仅仅是蓬头垢面,倒也算了,最要命的是脚上那双半新不旧的解放胶鞋竟然还弄丢了一只。
就这样,我一步一颠地走向自己座位的时候,刘老师忽然把我叫住了:“李志宏,过来,过来,怎么回事这是?”
不等我开口,旁边的同学便开始七嘴八舌地向老师讲述事情的经过。
“谁?哪个班的?走,走,我领你找他去!”
看得出刘老师的情绪很激动,她根本等不及听其他同学把话说完,便一把拽着我冲进了隔壁班的教室。
隐藏在教室深处的“卷毛”,自然是逃不过刘老师的火眼金睛的,不过此刻卷毛的情形比我大概也好不到哪儿去,但他的老师却远不像刘老师这么愤怒和激动。
“说,为什么打我们班的学生?!”
还没走到人跟前儿,刘老师便向对“卷毛”发出了质问。
很显然,卷毛已经被我们老师的气势吓到了,但他依然磕磕巴巴地替自己分辨:“他······他······他也打我来着。”
“胡说八道!”刘老师本想再向前一步,却被卷毛的老师抢了先,“刘老师,消消气,消消气。”
可能是刚才太过性急,乍进教室的时候,刘老师竟然忽略了她的同事!这会儿,她转过神儿来,用手指着我对她的同事说:“这是我们班最听话最老实的孩子!你再瞅瞅他,跟个二流子似的。”
如果单从模样上来看,我们老师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卷毛”不单是一头天生的自来卷弯里弯曲的颇不符合主流的时代审美,漆黑的面膛以及那滴溜乱转的小眼睛跟好人的样貌更是相去甚远。
容貌对比之下,卷毛的老师似乎也觉得自己这面确实是“理亏”了:“知道,知道,看都看得出来,刘老师,别生气,这孩子我来教育。”
话已至此,即便刘老师有再大的本领,也不好在“卷毛”的老师面前施展,她最后对“卷毛”说了一句“赶快把我们鞋找回来,不然就让你赔!”然后便带着我出来了,走到门口,她又和她的同事说:“不行就把他的家长找来!”
事后究竟“卷毛”有没有被叫家长,或被他的老师另行教育,我都不得而知了,反正我的鞋是确实给找回来了,这样一来,我方的损失也就降到了可控的范畴之内了,你说,这算不算是我赢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