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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散场很久了,夜色浓郁,村子里早已恢复了往日的静谧,然而这时集体户的灯仍旧亮着。一场电影似乎并不能完全消除他们生活的寡味,反倒是因为这些许的兴奋让几个年轻人毫无倦意,他们围在一起,好像在商量着什么事情。
这时,我虽然已经钻进了被窝,但还没有睡,本来这段时间,我是应该沉浸在电影的情景中自顾自地慢慢回味的,却被他们叽叽咕咕的说话声搞得心神不宁。
开始好像还是随便地闲聊,我听到一个声音问:“你说,咱们都多长时间没捞着荤腥了?!”
可能是这个问题勾起了大家久远的回忆,并燃起了重温旧忆的愿望。但现实的问题是,“下一次”在眼下看来依然是遥遥无期。
“不年不节的,哪儿来的肉让你吃?!”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马上便有人回应:桂莲儿家的大鹅撵过我好几回了。
“滚,寡妇家的东西你也惦记!”
“我知道二愣子家有小鸡!”马上又有一份情报传了过来。
“诶,就弄二愣子家的,这小子最抠,那天我薅他家几根葱,他还瞪我一眼。”
最后一个说话的应该是老黄,这时,大家的意见似乎也统一了,于是他们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我一掀被子,探出头来,压低了声音说:“老黄,我也去。”
老黄用一只大手摁住我的头顶,硬是把我刚刚伸出来的脑袋重新塞回到被窝儿里,他俯下身来对我说:“你先睡觉,明天给你做弹弓,咱们打鸟去。”
说完,他便把灯关了。其实,我枕头下面是有弹弓的,老黄的话听起来更像是敷衍,尽管极不情愿,但接下来我也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那就是老黄说的——睡觉。
小孩子的心里到底是装不下多少心事的,我这一觉睡去,再睁开眼,已经是旭日东升了,昨晚对老黄的不满此刻竟忘了个干净,几个年轻人还静静地睡着,好像昨天夜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然而终究这种平静是表象的,这么小的村庄,消息的传播速度自然是惊人地快。一个上午,二愣子家丢鸡的事便传遍了全村。
其实,二愣子媳妇最初在自家的鸡窝前发现鸡没了的时候,并没有立刻想到是人偷的,她还以为昨晚来了黄先生(黄鼠狼)。可待她再看到门前的一垄柿子也提早罢园了,这才恍然大悟:“妈了个×的!”
她开始破口大骂了。
一只鸡,尤其是母鸡,对于当时的农村家庭而言,虽然还算不上是最为重要的家产,但那毕竟是一家人仅有的一点儿期盼,因此,失主的心情是可想而知的。尽管心有痛惜,但这样的事总还不至于惊动官府,也归不到阶级仇民族恨那样的大是大非。二愣子一家人除了尖声的叫骂和诅咒,实在也想不出再好的办法了。更何况,他们只是对知青有所怀疑,并没有任何证据。一上午过去,这个新闻在全村的个个角落迅速传遍之后,便再无动静,总而言之,统而言之,整个事件如同那鲜嫩的鸡肉一样被轻而易举地消化了。
知青们在大黑山不为我知的故事一定还有很多,但我已经并不记得了,真正应该铭记和缅怀那段时光岁月的无疑是老姑和她的伙伴们。隐隐觉得老姑还有一段始于次止于次的爱情故事,详情不清,容不赘述。